第63章

魏恪将秦观月送到城西的一处雅宅门前,吩咐门外的小厮通传后,与秦观月二人站在门前等候。

城西已属京郊,长街的繁华喧嚣声渐远,头顶只有一片月明星稀的夜空。

冬日万物皆寂,草虫昏眠,惟有几只老鸦偶尔从田间传出几声呜鸣。

秦观月仍然沉浸在适才的惊惧中不能自拔,她不时警惕地望向身后的田原,生怕看到顾珩的亲兵握着火把前来抓她回去。

前去通传的小厮迟迟没来开门,魏恪看出秦观月的不安,出声安慰道:“娘娘莫怕,今日上元长街路人众多,他们应当不会找到这里。”

秦观月点了点头,发丝被汗浸湿狼狈地黏在雪白的鬓边,模样可怜。

说话间,那扇门缓缓打开,一名容貌清秀的郎君从门后走了出来。

“久等了,咱们进屋说。”

秦观月与魏恪随着那人身后进屋,当听见那扇高大府门将淡淡的长街喧嚣关在门外时,秦观月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屋内陈设虽不显华贵,但器物桌具一应俱全。魏恪表哥名叫魏钟,在京中做些买卖,家中只有他与妻子、女儿三人,倒省了不少麻烦。

留在魏恪表哥这里终究只是权宜之计,不能长久。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时机与陆起戎相见。

魏恪与其表哥嘱咐了几句,便欲离开。秦观月见状忙起身叫住了他,抬起雾气朦胧的眸子。

“魏主事,我还有一事相求……”

魏恪停住了脚步,但似乎已经知道了秦观月要说什么。

魏恪躬身一礼,不卑不亢道:“娘娘,奴此番贸然出宫恐怕已被顾珩盯上,为娘娘安危着想,奴不宜在此久留。娘娘若有话要传递,明日会有人来府上取信。”

魏恪话已至此,秦观月只好点了点头。

“有劳魏主事了。若是见到墨隐,还请魏主事帮我带句好。”

魏恪走后,魏钟的夫人将其领入内室。这夫妇俩皆是好心肠,对于这位表弟带来的貌美娘子,他们没有多问一句不该问的,让秦观月省去了不少口舌。

沐浴之后,一天的疲惫方才消散。躺在陌生的榻上,突然没有顾珩在旁,秦观月一人竟然有些不适应。

但比起重获自由的快乐,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明日晨起她便会修书一封,告诉陆起戎她的境况。

还有娘亲。

娘亲凄惨无倚的这一生,全都是因为嫁给了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每当想到娘亲,秦观月便感到心里阵阵酸楚。

她不会再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顾珩身上,她一定会想其他办法救出娘亲的。

子时已过,行人渐渐归家散去,长街归于沉寂。

一片萧瑟的雪花悄然落在了空寂的长街。

青帘马车缓缓驶向燕宫,顾珩坐在马车里,耳边是呼啸凌厉的夜风。

出宫时,马车内是他与秦观月两人;而如今归宫,却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

顾珩忽然想起数月前的那一夜,秦观月与他在清平观中手谈,以画像作为彩头。

那时他自负地认为,在棋艺上他从未有过败局,又怎么会输给秦观月这样一个空有皮囊的女子。

可那夜确实是他输了。

他们之间总是站在纹枰的两端进行博弈与试探,那夜的输赢,看似是结果,实则也是预示。

尽管荒诞,但在秦观月面前,顾珩好像总是那个输家。

贺风与车夫在马车前驾车,二人沉默不敢言语,贺风紧紧攥着牵绳,手背的青筋毕现,几乎要将牵绳握断。

青帘之后,似死一般的沉寂,他无数次回头想要对丞相说些什么,但最终都硬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

马车驶出长街时,身后的青帘倏然被挑起一条缝隙。

贺风回过头,只能隐约透过帘后的一片漆黑,窥见一双泛凉的双眼。

“丞相?”

“去秦国公府。”顾珩的话音与青帘一并落下,四周又只剩下缄静的落雪声。

贺风抬头看了看深暗的夜色。

子时已过,街上鲜有行人走动。秦国公年岁已高,想是早就安寝,今夜若贸然前去,恐怕不合情理。

贺风用余光瞥了眼身后严实阖上的轿帘,叹了口气,最终不敢多问,调转了马头向秦国公府去。

马车停在秦国公府的门口。

秦国公体恤下人,雪夜不留人在府外值守。雪夜长寂,一道道叩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不一会儿,一名中年侍者亟亟跑来开门,身上囫囵披了件大衣,有些没好气道。

“谁啊?”

深夜来访,不宜引人注目,贺风从怀中掏出腰牌,压低了声音:“丞相请国公一见。”

侍者借手中夜灯看清了腰牌上的字,不禁打了个寒颤,睡意登时清醒。

“奴、奴这就去传……”

秦国公夫妇上了年纪,睡得浅。先前的几道叩门声已然扰了二人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