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揭开

风声呜咽, 桐影婆娑。

顾祯执箭矢的手猛然顿住,面色沉了沉,不期然抬头看向燕王。

对视良久,他问:“何意?”

俩人相识已久, 顾祯清楚, 他这副错愕神情, 并非随口一问。

殿中静谧一瞬,燕王方回道:“许是臣弟记岔了,还以为是皇兄同皇嫂定亲后的赏花宴, 竟不记着冬至宴的事。”

一道清脆声响,那支箭矢抛出个完美的弧度, 稳稳落在壶中,

这一声,犹如敲击在燕王心头。

他微微垂了眼, 从顾祯手中接过一支箭矢, 紧随其后向着不远处的漆壶投去。

挂在了壶耳上。

顾祯眉眼沉沉地侧首看他,忽而轻笑了声, 不咸不淡道:“是么?那你近来的记性,还真是不太好。”

他与皇后冬至宴上的事,洛阳人尽皆知,他不信顾祁会不知,又怎会记到后来的赏花宴上去。

窗外桐叶晃悠悠地飘荡下来,落在窗台上,顾祯又睨了燕王几眼,终是收回视线。

心头却始终怀揣着几分不安, 惴惴的难受。

总觉得, 似乎有些东西埋在深处, 是他所不知道的。

仰在凭几上闭目片刻,却发觉什么也想不起来,一团郁气聚积在心口,堵得难受。

箭矢一根一根投向漆壶,发出一声又一声轻响,偶有几支偏差寸许,落在了地衣上,则是沉闷而细微。

直至那壶口满满当当装着箭矢,一旁箭袋中也再无剩余,他才缓缓别过头问:“你从西郊大营回来,将临川也一并带回来了罢?”

燕王回道:“回皇兄话,已经带回来了,暂且安置在车中,正等着皇兄吩咐呢。”

顾祯点了点头,声音浅淡:“先将她送去母后那,先将她放出来几日,朕自有安排。”

燕王应了声是。

临离去前,他又回头看了皇帝一眼,终是将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强作镇定地往外走。

父皇儿女多,自然有玩得好的,也有玩得不好的。

他听了生母的话,自幼跟在皇兄身边,唯皇兄马首是瞻。等后来,便养成了长久的习惯,皇兄在他心中,也一直是比肩父亲的存在。

皇兄向来说一不二,而他也不敢违背半分。

他从未瞒过皇兄什么,这是头一遭,选择将这个秘密藏了起来。

虽有些愧对皇兄,可他还是……不愿说出口。

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不仅是皇兄第一次见她,也是他第一次见着她。

在赵氏祖宅之中,她也清楚记得,当初初见之时的场景。皇兄不知,那便是她根本没打算告诉皇兄,既然她都不想说,那他就更不愿说了。

那是他心中仅存的、唯一的、独属于他的记忆。

待燕王一走,顾祯便唤了吴茂过来,淡声问他:“朕与皇后头一遭见,你可还记着是何时?”

放在从前,他或许看不明白。

可等他自己明白什么是喜欢后,要说顾祁没那么点隐晦的心思,他是不信的。

吴茂一下子给问懵了,先是怔了怔,随即回道:“陛下,您同娘娘初见,不是在宫中冬至宴上么?先帝还夸了陛下同娘娘投壶技艺精湛呢。”

人人都这么说。

从未有过别的声音。

不该是这样的。

他所寻求的,并不是这个答案。

顾祯总觉得有些异样,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叫他莫名的心慌。

“罢了。”他挥了挥手,略有些疲惫起身,看着窗外重重日影,沉声问:“皇后今日如何?”

吴茂道:“娘娘这几日都带着二姑娘玩,偶尔是在殿中弹琴。”他笑了笑,又道,“倒是昨日稀奇,竟出去了一回。”

俩人有几人没见过了。知她不想见着自己,他便不曾往前凑。

那日夜色如水,她泪痕染颊,哭得那般难受。可等第二日,便直接下了狠手,将赵维民从兰若寺接回淮安侯府关着,又寻了几个族老出面,将徐氏母女二人送回了左家。

左家自是不肯要这俩人。

几度推搡之下,左家干脆将当年的事拎出来,告了徐氏通奸,至于奸夫是谁,倒是没敢明说,却也不需明说。

如今还在打着官司,她却是一概不管,一副要避嫌的态度,只由着两家闹去。

至此,顾祯便知晓,懿懿这一回是不打算手下留情,那颗心也愈发的冷硬。

凝着窗外零落的梨树,他轻笑道:“她那倔性子,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去同洛阳尹说一声,让他秉公办事,此事出结果以前,不必再报到朕这儿来了。”

吴茂倏地一惊。

洛阳尹之所以往陛下这儿报,只因淮安侯为皇后之父,是属八议之中的人,按常理该陛下过问后方可。

陛下此言,是压根就不想管的意思。

这是打算,将淮安侯的罪名给坐实了,直接钉到他身上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