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直面死亡的勇气(第2/3页)

等夏洛琳赶去归还那张留给她的票据时,小提琴大师已经提前前往他的修养地了,顺带仆从递上了一张让她哭笑不得的便条:“安心收下我的礼物吧,我可爱的学生。你能搬出来的话我会非常高兴。”

从回忆中回国神来,夏洛琳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吉他的琴弦。她的心不由得满溢着温暖,瞬间却在眼前浮现出了某位金发钢琴家的脸孔。飘忽的眼神送去了窗外的远方,她在心中默默自语着。

“弗朗茨,你一定想象不出,我现在也算小有积蓄了呢。”

来自大师的好意不容拒绝,那只好回敬给他一个足够天才的小提琴家让他不至于那么寂寞。夏洛琳提起笔,刷刷地开始写下了规劝某位魔王不要忽略某位可怜的追随者的肺腑之言。

至于帕格尼尼收到信件是快乐还是郁闷,那便是后话了。

就如恩斯特说的那样,这位十多岁的男孩在小提琴上的天分叫人眼前一亮。尽管还带着些稚嫩的孩子气,但他的琴声里已经有了些唯有真正的提琴演奏家才能触及的内涵。

这个说话有些轻细的腼腆孩子,只用了一节课就让夏洛琳深深地记住了他。

“巴勃罗,可以了呢。记住这种感觉,剩下的内容我们下次课再继续。”

“叫我萨拉吧,小姐,我更喜欢这个并不正式的名字。”

男孩的眼睛像无邪的小鹿般,配合他略带婴儿肥的可爱脸孔和云朵般盘曲的卷发,简直让人的心都快化了。

“谁能拒绝你呢?萨拉,下次的揉弦可以更自然一些,它是你思想和情感的表达延伸,好的揉弦会直击灵魂呢。”

“小姐,您和别人不一样。虽然是第一节 课,但我十分喜欢您的想法——以前教我提琴的老师,都不会跟我说这么多。”

“你是说关于揉弦的指导吗?萨拉,或许现在这个技法还未被视作主流,但以后它会被人发掘其中的价值。你如果喜欢并接受,就用这种方式去演奏吧。”

“恩斯特先生的推荐真的太好了,我会好好记载到我的笔记本上,期待和您的下次课程。”

楼下的车马铃响起,提醒着他的贴身嬷嬷时间到了。严肃的妇人礼貌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示意小主人她在门外等候。

这个可爱的男孩也是不寻常人家的出身啊。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寂,大概就是恩斯特让她多多照顾的原因吧。

夏洛琳拍拍他的肩,男孩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

“我送你,萨拉。如果你希望的话,每天上午都可以来找我——课时费可以按评率递减呢。”

新教师的话让他双眼一亮,好似在其中能看到繁华盛景一般。他压抑着雀跃的心情,矜持地噘嘴说道:“不了,小姐,您不必送我。至于您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夏洛琳被这小先生的举动逗笑了,她温和地帮他整理好琴箱和曲谱,说:“记得好好练习,我可不会因为你明天就来而降低标准。”

“请您放心。对了——”

临近出门的男孩又收回了脚步,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夏洛琳。

“小姐,近来您不要出门去混杂的场合。疫病已经从南边肆掠而上,巴黎的贫民区已经有爆发的趋向了。请务必相信我。”

送走了学生的夏洛琳被这善意的提醒恍惚了神志。

疫病?

是了,十九世纪,巴黎有的不仅是艺术和革命,还有这关乎着生死的病症侵袭。

1832年,夏洛琳唯一能想起的和疫病有关的单词就只剩下了这个法语词汇——

choléra,发音等同于“虎烈拉”。

中文的意思即为,霍乱。

从得知这个消息起,夏洛琳就陷入了一种心慌中。她并不记得这场霍乱会持续多久,只记得这场可怖的噩梦宛若死神的镰刀,轻描淡写地收割着所到之处的灵魂。

并未发达的医学让这场灾难下的法兰西饱受煎熬,生命均化作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堆砌在历史的长河里。革命的牺牲对比起它显得微不足道,染上霍乱的人绝望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侥幸逃脱的人无不感激着上帝的怜悯。

她开始庆幸,也开始担忧。

庆幸李斯特去了瑞士,那边似乎是安全的;庆幸帕格尼尼和恩斯特去了东部,那边的不是疫情的高危区。

担忧留在巴黎的朋友,雨果、柏辽兹甚至是奥罗歇里工作伙伴、时光咖啡的老约翰、楼下的房东太太。

夏洛琳知道自己是近乎魔怔了。历史自有它的轨迹,留有名字的人一定会平安度过这场灾难。可她就是无法免去这忧心。

尤其是那个体弱的、天使一样的肖邦。

当附近的大街上开始有棺材出现的时候,几天前就收到奥罗歇歇业通知的夏洛琳再也坐不住了,她简单迅速地收拾了一番,直奔保梭尼亚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