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抵达小丘的坟头, 薄浔隐约看见远处拉了一幅红底黄字的横幅。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垂在坟头的柳树有些秃顶,点火前, 薄浔特意整理了过长的柳枝, 确保火星不会溅射引发山火。

烧纸的时候,薄浔一直保持沉默。

不同于很多人会絮絮叨叨和已故亲人说话,他烧纸真的只有烧纸这一个动作。

坟前火坑里的黄纸渐渐变成灰烬, 随着漆黑的烟雾飘到空中。

突然,不远处传来几双脚步声。

还有几个妇人嘹亮的大嗓门,用方言讲着话,“俺妈昨个托梦说,她住那地方漏水, 不然谁一大早上山。”

“那边不是薄国庆他老伴儿的坟吗,咋冒烟呢?按理说没人来给她烧纸啊,她儿子常年不回来, 那媳妇儿又不待见她,薄国庆腿不行,又爬不来这么高。”

“是不是她孙儿来了?”

“她小孙才多大点儿,还没那稻穗高。大孙又是个喂不熟的货, 从小养了十多年, 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这个大孙供,结果最后这个大孙拿着菜刀要砍死她,她去世也没回来看一眼,当时她家鬼哭狼嚎的半个村儿都听见了。”

薄浔:?

他顿了一下, 谣言已经离谱到这个程度了吗?

他顿时扔下烧纸用的长树枝, 大步朝着那几个年迈的妇人走去, 厉声呵斥, “喂!”

“见鬼了!”

“妈呀!还真有东西!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无意叨扰。”

“走走走走,一大早怎么这么晦气……”

薄浔见她们转头要走,直接快步追上去,“站着!谁让你们走了!”

那几个妇人一慌,不知道是谁推搡了一下,又正好处于下坡,三个人顿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摔了个叠叠乐。

薄浔还想继续追,突然,背后传来凌厉的声音,“薄浔!”

俞烬的声调难得多了几分愠色,比平日更具威严。

薄浔下意识站在原地。

回头,迎上锐利的目光时,他顿时像漏气一样。

“为什么不让我追上去?”回到坟前,小火坑里的东西几乎已经燃烧殆尽,只见俞烬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树杈,不紧不慢的翻着下层没经过火焰洗礼的黄纸。

俞烬的手还在有条不紊的翻着火焰,“以她们的年纪,从山坡上摔下去的那一下估计不会轻。你追上去,到时候如果她们几个栽赃你一个,会花费很多不必要的时间去澄清解决。而且,如果没感觉错,你刚才是准备动手对不对?”

薄浔一怔,心说俞烬是不是真有什么读心术。

“那也是她们先……”

还没说完,倏然感觉到俞烬的面色又严肃了几分,不禁收声。

“我知道错不在你。只是想说,你成年了,打架会被拘留,并且留下案底。”

薄浔:……

听到这句话,激进的情绪骤然冷静。

对方说的没错,为了这种嚼舌根的人一时冲动不值得。

俞烬见他蔫儿了吧唧的,又放柔声音,“话说,你爷爷的寿宴,她们也都会来吗?”

“全村都会来,村里总共也就这么百来号人,宴请全村算是这儿的规矩。”

“那我知道了,”俞烬轻声道,“好了,别再想这件事情,想点开心的。”

薄浔没说话,踢了一下脚下的小石子,闷闷的“嗯”了一身。

理智上他告诉自己不应该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可是,怎么可能不在意?这些谣言是针对于他的。

他瞥了一眼俞烬,俞烬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

薄浔原本以为俞烬多少会安慰他两句。

但转念一想,俞烬这么远送他回来就已经仁至义尽。

下山时是司机上来帮俞烬操控的轮椅。

薄浔的力气虽然不算小,但和俞烬那个壮汉司机相比还有有壁。

按照记忆中的道路回到村落,映入眼帘的不是家中熟悉的小平房。

而是比海面还平整的平地。

薄浔跳下车,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平地。

他家去哪儿了?那么大的房子,没了?

“小浔,你家搬啦!”

震惊中,薄浔听见后面传来晨练大爷嘹亮的声音。

“我家搬了?”薄浔问到。

“对,你家搬啦!”大爷又吆喝了一句,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红房顶,“红顶的是你家!前几年刚盖的!”

“谢谢!”薄浔喊完,还是有些没回神。

怎么他家搬了,他自己不知道,如果不是热心大爷提醒他,他可能真的会在原地等到天黑,等平地长出房子。

一路驱车前往新家,薄浔注意到道路两边的村民,尤其是年轻一点的人,都朝他这边看来,还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

新家的院子比旧的要宽敞许多,平房也变成了五层的小楼,小楼看上去洋土结合,大红大绿的山水瓷砖背景墙配着金碧辉煌的罗马柱,有种说不出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