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衣冠、禽兽(二合一)(第2/4页)

葡萄酒度数不算高,可这样一杯猛灌,那酒意还是酝酿起来。

说完这话,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便又听娄震道:“郡王好酒量。郡王爷既然好酒,便多饮几杯。”

赵渊一怔。

“娄大人的话,郡王难道没听见?”金吾问他。

已有人又为他斟满酒杯,赵渊笑了笑:“自然是听到了。”

说完他又一次举杯饮尽。

此时梆子声一响,大幕拉开,戏台子上名角儿入场,生旦净末丑便纷至沓来,唱起了一出好戏。

那声调时而委婉悠扬,时而凄绝哀伤,时而慷慨激昂,无数人走到院外,都要驻足聆听。瞧见那些个从深门大院里透出的光彩,也要忍不住畅想这屋子里到底是一派什么样的春意盎然。

院子内觥筹交错,终于有些肆无忌惮起来。戏班子里那些个年轻的徒弟们,穿着行头,从两侧出来,与席间纷纷落座,又不知道不知道何时已脱了外衫,雪白的胳膊毫无遮拦,软靠在诸位大员富绅怀中,醉醺醺的做些行酒令。

赵渊一杯接一杯的喝。

娄震不喊停,他便不能停。

金吾不知道什么时候撤到一侧去饮茶,娄震已经贴了上来,仔细瞧他喝酒的模样,刚才还算和蔼的眼神,如今都是些轻慢。

“当年郡王爷不是孤傲的很么?臣只求一手谈,竟然遭拒。”娄震在他耳边问。

赵渊眼前已模糊,听他这话,自嘲一笑:“当年是当年,今日是今日。今日哪里还有什么乐安郡王,可娄大人已是封疆大吏。我身份微贱,有幸与娄大人同席已是殊荣万分了。”

他又饮一杯:“比如近日,大人让渊饮酒,渊便不敢不饮。”

娄震听他的话,未饮已醉,只觉得面前这个谦卑到极致的昔日郡王、这个没被驯服过的赵氏王孙匍匐在自己面前,似乎能被随意宰割趋势。

他得意忘形,已有些龌龊的念头。

”是吗?”娄震冷笑,“一是酒,二是棋。郡王一全我曾经的念想如何?”

“大人要与我手谈?”赵渊问。

“是。”

“渊莫不敢从命。”赵渊说。

“只是无棋。”娄震唏嘘。

“这有何难?”金吾从廖逸心手中接过茶来品了一口,凉薄道,“我瞧郡王爷内里这件水色道服甚是不错,便请郡王脱下来,娄大人在上面画上纵横十九线,不就成棋盘了吗?”

娄震一听,哈哈大笑:“我听京城风行以妓女足上鞋子饮酒,为之曰金莲杯。与郡王脱衣手谈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哈哈哈……金公公果然雅致,好好好。”

娄震此言声音不小,更似故意羞辱赵渊。

整个前院众人便都听见了这话。

谢太初脸色阴沉,已要上前,被陆九万一把抓住手腕,斥道:“你要作甚!”

“先圣垂衣裳而天下治,遂有华夏礼仪之邦。衣冠为礼,无衣冠与畜生何异?赵渊这般的宗族子弟,尊礼甚重。这般的羞辱便如让他赤身裸体行走于众人之中。”

“娄震府内私兵五千,金吾还有五千私兵。”陆九万皱眉低声道,“你就算意气用事,也带不走赵渊!忍着。”

谢太初只觉得攒紧了拳头,忍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些阴暗的存在压下去。

陆九万刚要松口气,就听见谢太初道:“少川也不在,再待时机。”

“你可不要冲动啊!我跟你讲,进宝斋的生意要被你毁于一旦,倾星阁就要吃糠咽菜了……”

这一次谢太初没有接他的话,他盯着娄震,只觉得体内邪气翻涌,又有了嗜血杀人的冲动。

娄震尤不知这般的危机与自己擦肩而过,还笑道:“脱呀,郡王愣着作甚?”

赵渊脸上的微醺红晕消退了下去,脸色有些惨白。

“或者我唤人来为郡王爷脱衣?那就不好看了。”金吾在一旁冷冷怂恿。

然而要让他们失望了。

赵渊并没有失态,抬手解开了比甲上的搭扣,脱下比甲,又解开自己腰间宫绦,扔在地上,那玄色宫绦上有两块价值连城的翡翠玉坠,落在地上清脆一响,碎成一地。

水色道服松开来。

“来人为我更衣。”他对金吾道,像是在郡王府上召唤下人。

金吾眼神冷了一些,抬抬手指,便有侍女上前搀扶他,为他脱下道服。他着白色贴里坐在轮椅中。

寒风冰冷。

天空忽然飘雪。

周遭的人用一种恶意嘲讽的眼神打量着他。

这让他想起了天寿山的那个夜晚,想起了命运颠倒的开始——他们以为除他衣冠已经是羞辱了。

可这般的狼狈和羞辱,不止一次,不止一时。

所谓衣冠。

所谓礼仪。

成了这场灾难中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没有人在乎。

他来不及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