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问天(第2/3页)

“我救你,本不为此。”无忧子说,“修无量神功是必死之局。”

“若修习无量神功真的可救无数之人,又为何不可赌上我一人之性命?便是后来走火入魔,罡气反噬,也要搏一搏!倘若我不成,也已尽力。”谢太初跪地,仰望无忧子,掷地有声,“民生艰辛,不止于我。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我已想得清楚。还请师尊教习我!”

无忧子站在廊下,仰望蓝天,只觉悲伤无力。他拦不住谢太初,自一开始他便知晓。

许久后,无忧子叹息一声道:“好,我教你。”

*

谢太初手中子母剑招招朴质又狠厉,便是装备精良的骑兵,在他手下亦抵不过三招毙命。

他身侧三丈之内,鲜血铺遍,残肢遍地。

失去了主人的军马茫然四散,他一声血腥,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便是久经沙场的骑兵队伍,亦被他气势所迫,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

薛百户一拽缰绳,怒斥道:“你们退后作甚。老子的队伍两百人,盾牌长矛人人都有,他不过一个道士,还能凶残过鞑靼兵?怕什么怕!上前给我碾压过去!”

“……百户,他好歹是舒厂公看上的人,也是宁王看重的国师啊。万一咱们真……到时候怎么交代?”副将劝他。

“放屁!战斗之中,焉能顾虑这些!不杀眼前人,就追不上赵渊。这难道不是死罪?”

这边骑兵竟一时起了争执。

让战斗双方都略微得以喘息。

然而谢太远并不太在乎——和离书压在他胸口,似一把钢刃,已将他左胸剌开,剧痛随着心跳一起一伏,让他无比难忍。

这样的痛楚和窒息压倒了眼前的危机,压倒了这生死之争。

他的思绪在这时间的缝隙中,不由自主地又飘远了一些。

*

天下动荡、北边外族逐年蚕食大端疆域;数年灾祸丛生,东北大旱而江浙洪水;秋末温度便开始骤降,奇寒彻骨,冻死民众无数。

——大端朝病体沉疴,乱世之象已现。

夜观星象,又演周易。

布乾坤阵,推天地卦。

紫薇端坐命宫,帝星初见,而谢太初的命数却隐匿卦象之中看不见端倪。

他向师尊辞行,下山抵京,以倾星阁门徒身份受朝野上下重视,于朝堂上见宁王,与卦象无二。

众人皆命系宁王。

大道之争还未开始,在他眼中却似已尘埃落定。

他被指派为太子道学侍讲,寻找那个契机——

逆天改命,为大端再续寿命的契机。

*

去年顺穆圣皇后忌日前后,于太子赵霄的端本宫内讲完大道,太子对他道:“孤有一皇侄,是肃王次子,常年留京,在孤膝下长大,他脾性恭良温和,又聪慧过人,孤素来疼爱之。只可惜双腿少时有疾,访遍名医而不可治。孤知道长医术高超,已派人请他过来,道长可为其医治?”

“在下自当竭力而为。”

说话之间,有轮椅滚轴之声自殿外而来,宫人唱道:“乐安郡王到——!”

人未至,而声先达,谢太初听见了那个声音。

“赵渊见过太子殿下。”

这个声音委婉动听,字正腔圆。

像是打磨过的玉珠落在盘中清澈,又似春日第一场细雨拍打竹叶婆娑。

是少时清晨的山村,被仙雾萦绕,放牛童引牛行走于田间,牧歌傍身而来。是傍晚火烧云下,清澈的溪水旁,母亲浣纱时引起的层层叠浪。

车轮滚滚,进入殿内,人影已现。

太子赵霄对他:“凝善真人,这便是孤的侄儿,乐安郡王赵渊。”

谢太初起身去看赵渊。

他好像见过他。

是在梦中,在斑驳的记忆中,在无法追溯的前世轮回中,仿佛他是少年创痛中遗失的那片喜悦,又或者是悟道中勘不破的那个谜题……

然而他看不清赵渊的未来。

赵渊的命途迷雾重重。

乐安郡王无措地垂下眼帘,笑问:“凝善道长为何这般瞧我?”

他掖袖后退一步,起身作揖,不卑不亢道:“在下谢太初,道号凝善。见过郡王殿下。”

“素闻道长雅名,道长不必多礼。”乐安郡王回他。

在这一刻,他已入魔。

所谓契机,倒不算重要。

他想救赵渊的念头,已在救天下之先。

赵渊只能做必然之契机。

*

谢太初反手持剑,将一人拽至马下斩首,鲜血飞溅之时,自己气血翻涌,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缓缓起身,以袖拭面,自己的血与敌人的血混在一处,在掌中竟分不清楚。

薛百户一看,只觉得时机已到,拔刀喊道:“兄弟们他受重伤了,一起上啊!”

剩余骑兵精神大振,一拥而上。

谢太初原地站着,对周遭危机不闻不问,他浑身真气乱窜,却并不在乎,只怔怔看着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