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猜测

天色已经不早了, 酒楼门口的红灯笼已经升了起来。

回廊上人来人往,时不时有酒醉的客人怀里搂着丰腴的妓子走过。

耳边嬉笑声, 调弄声不绝于耳。

雪衣实在听不得, 连忙起了身拿起了帷帽起了身。

但今晚若是真的顺了他,那梦中的事势必会重演。

雪衣努力想了想当下的处境,试图委婉地跟二表哥调价还价:“今晚我们一同外宿, 府里的人不知情, 恐会传出闲话,这样对二表哥你的声名也不好……”

“不会有事。”崔珩声音淡漠,消除了她最后一丝希冀, “我早已与母亲报备过。”

二表哥早就报备了?

雪衣愣住, 后背又隐隐发凉。

看来二表哥这回是铁了心不放过她了。

她攥着手中的帷帽,只能无可奈何地跟他走出去。

但她仍是心有戚戚,当走到门口时,雪衣仍是不安,轻轻扯住了二表哥的袖子,面色微红:“二表哥, 我最近不太方便,恐怕, 恐怕不能……”

她声音慢慢低下去, 脸颊一片, 咬着唇没再开口。

当下女子来葵水时多与丈夫分床,颇有忌讳,想来二表哥应当也不至于当真去察验,如此一来放了她也不是没可能。

崔珩顿住, 当瞥见她脸颊的绯色时, 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真会这么巧?

他视线往下, 落到了她微蜷的指尖上,心下了然。

崔珩笑笑,也没拆穿她,只是抬手落到了她的唇上,不轻不重地抚着:“无妨,换种方式也可,总归……你这张嘴很伶俐。”

连这样二表哥都不放过她。

竟还要更过分。

“你……”雪衣偏头躲开了他的手,眼睫垂下,尚未做什么,已然是委屈至极。

“恨我?”他问。

雪衣没开口,但眼里写满了惧意。

崔珩看着她极其委屈的样子,收回的手蜷了蜷,略有一丝动容。

但一想到惨死的兄长,这动容转瞬即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原本一个寄人篱下的远方表妹,便是为了向上爬使点小心思他也不会当真与之计较。

但她不同,她间接害了他兄长的命。

他的兄长,曾经是最温柔的一个人。

身为长子嫡孙,兄长对上要侍奉父母,对下又要照顾他们兄妹三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极有长兄之范。

虽未明说,但众人皆默认兄长将来是要传承世子之位,继承崔家的家主。

但自打他越长越大后,越来越拔尖,这份平衡却渐渐被打破。

他当时年少好逞强,文治武功,什么都要争一头。

天资使然,的确也表现出众。

相比之下,越长大越温吞的长兄便显得有些平庸了。

在他十五那年,武将出身的父亲酒醉后,拍着他的肩面露可惜,称边境不宁,时下崔氏需要的不是只会舞文弄墨的文臣,而是能建功立业的武将,才能保住崔氏的根基。

酒醉至极的时候,父亲甚至坦言他若是长子便好了,这样便能顺理成章的崔氏交给他。

直到那时,崔珩才明白为何父亲为何总是带他上战场,又为何总是看着兄长面露忧色。

但若是崔氏交由了他,一贯骄傲的兄长又怎能忍受的了?

那无异于毁了兄长。

于是崔珩开始学着避让。

击退突厥之后,他没立即班师回朝,而是乘胜追击。

此举一方面的确是为了彻底平息战乱,另一方面,他也有私心,想要在边境多待一些时间。

只要被耗个三两年,到时父亲告老,兄长已及冠,到时自然会顺理成章地把世子之位传于兄长。

这样便可彻底免了兄弟阋墙的悲剧。

他图谋的极为成功,三年征战,只回了长安一趟。

但不巧正是这一趟因着好心救了陆雪衣而伤了腿,不得不静养。

此时被他击退的突厥又卷土重来,兄长明白了他的避让,心生感激,且父亲已年迈,必须有人辅助,兄长又欲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于是便提出替他出征。

他与突厥交手了那么多次,积攒下了深仇大恨,这一去连他未有把握,更别提兄长。

但当时他腿伤严重,高热不退,意识不清,根本阻止不了兄长。

等他病愈的时候,果然传来了惨烈的消息。

可被激怒的突厥仇恨的人是他,突厥设计的人也是他。

无数次深夜梦回,崔珩总是在想,若是当时他没有伤腿,死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然而没有如果,死的人的的确确是他最不愿伤害的兄长。

其实事情原本不该发展到这种程度的。

只要陆雪衣及时还了车,他的腿伤不会恶化,兄长也不必替他出征。

但陆雪衣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她或许是害怕回去再被那些人报复,或许是想送垂死的母亲最后一程,不愿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