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海棠无香

春日山景总是宜人,三清观的这处道场藏匿于招摇山深处,虽不是自家宗门所在,但也造得极好,青瓦灰墙与葱郁山林相映,墙外探进支艳红海棠,聘聘袅袅坠于脊兽旁,春风一吹,便有花瓣翩然擦过渐斜日光,落于地上交叠的亲昵人影上。

严绥仍旧恍若未觉般抓着江绪的手腕,温言道:“绪绪向来聪慧,不若再好好想想。”

江绪只能摇头,视线越过严绥的肩望向檐下廊间的曲折光晕,整个人都快要冒烟,慌乱间甚至觉得自己闻见了海棠的香气。

可海棠哪来的香?他支支吾吾地,声音细如蚊呐:“真的不知道了。”

说着就欲往后躲去,脊背碰在冰凉墙上,又被轻柔地扯了回去,严绥抬手替他拍了拍背后,面不改色道:“墙上脏,若是被师尊看见,又要说你没骨头。”

这下反倒离得更近,江绪垂着眼慌乱应了声,竭力露出个还算自然的笑:“师兄是要带我去哪?”

只是眼神仍旧飘忽着没个落点,严绥这才心情颇好地松开手,笑容难得显出点实质的愉悦:“本是想着绪绪应当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正好也能再同你讲讲方才那局的问题,不过现下一看,绪绪已经明白了许多。”

“还是有些不懂的,”江绪抬手碰了碰自己犹在发烫的耳垂,轻声道,“那师兄是要回去了么?”

没记错的话,待会还是有无极宗的比试,这第一日比试,严绥作为大师兄,理应在台下看着,这才能更好指导其他的师弟师妹。

严绥却反问他:“绪绪想回去么?”

无端让他想起被简楼子发问的场景。

江绪先是点了点头,又在严绥无奈的神色中犹豫了会,最后缓慢地摇了下头。

“我想,”他试探着说道,“回去歇着?”

虽然不是很累,但正如严绥说的那般,江绪并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长久待着,那种被各色视线窥探的感觉着实不太好受。

结果严绥轻轻笑了声,叹气道:“我又不是师尊,不会逼着你,绪绪用不着如此怕我。”

“我知道,”江绪见他这副神情,有些愧疚,“只是不小心点了头。”

说是不小心,其实是习惯,严绥哪里不懂,但他乐得江绪有那么点负罪感,只是大度地抬手碰了碰江绪仍旧微红的腮,温声道:“的确是该回去歇着,到现在还激动着呢。”

江绪往后缩了缩,脸上更红了些,脑中又是一片空白,只能支吾道:“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师兄我先回去了。”

激动是激动,他忍不住在心底犯嘀咕,可哪里是因为切磋!

接着又不自觉地去瞄严绥的手,细长匀称,骨节分明,握着什么都会是赏心悦目的样子,令人想……

江绪迅速地打住了四散的念头,口中愈发干燥,最后也不知想到了哪里,脸上反而更红了。

“以后总是要习惯的,”严绥的眼神始终不偏不倚地落在他面上,声音听着愈发和缓,“至于道心,也并非是一朝一夕便能参透的,我先送你回去。”

江绪终于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微微落后于严绥半步往外走去,身后山林涛涛,他勉强平了心绪,刚欲再说些什么,心头突然一动,倏然顿住脚步,往身后的招摇山看去。

“怎么了?”身旁传来严绥的询问。

“没什么,”江绪回过头,很轻地皱了皱眉,“只是觉着今日的风有些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才有道隐晦的窥探目光自墙外而来,冰凉地落在自己身上。

可严绥跟断山河都没有察觉到,江绪晃了晃脑袋,飞快地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定然是错觉。

他缓了缓,重新问道:“那师兄有寻到自己的道心么?”

问完便觉得自己是在说废话,建木都生长了三百余年,况且年底就是祭天大典,严绥怎么也该摸到了门路,指不定已经小成。

果不其然,严绥目不斜视地答他:“自然是寻到了的。”

语气平静,好似根本不认为这是什么稀罕事。

江绪噢了声,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道:“那师兄寻了多少年?”

虽然比不上严绥的天赋,他悄悄在袖中掰起指头寻思着,但多于严绥三倍的时间总归是差不多的。

他这么想着,侧过头是恰好撞上严绥情绪莫测的视线,幽深的,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江绪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很多年,”严绥轻声说着,重新看向前方的道路,“我也记不清了。”

还能多到哪去?

江绪撇了撇嘴,严绥今年也不过五百余岁,再多,还能多过五百年不成。

简直就是拿自己当傻子哄。

……

事后江绪回想起来总觉着严绥从一开始便是在诳自己,先不说寻了多少年道心这件事,单说眼前的论道大会,他一路打下来,虽说没有太多场,但十几回总是有的,输多赢少,打得人只想连夜收拾好包袱跳下招摇山,就差夜间去翻墙给对手下软骨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