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偷食

山经之首名为鹊山,而这鹊山之首名曰招摇,山中多桂,多金石,有草木名祝余,食之不饥。

“食之不饥,故而不再杀生,唉——”

江绪听着一旁程阎的长吁短叹,同样索然无味地拿筷子戳了戳盘中形似韭菜的物什,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哪是来论道的?他想着,悄悄瞄了眼坐姿端正面不改色的严绥,内心闪过数句无理腹诽。

明明就是来当和尚的!

“三清观同样禁沾荤腥,”严绥轻轻放下筷子,终于开口解释道,“况且我们隔壁院中住的便是浮屠寺的佛修,若不介意被佛子拉去讲三天经,请自便。”

他说这话时不假辞色,眼神清凌凌落在程阎压根没动几口的菜碟上,颇有对方再不吃他便要强行动手的架势,程阎讪讪笑了声,默默举起了筷子,只是那脸色看起来竟比盘里的菜还要绿。

江绪缩了缩脖子,也犹犹豫豫地伸手将盘子往自己面前挪了点。

没有人能在佛子的经书中坚持三日的。

可还没来得及动筷,便听见严绥温声道:“师弟,同我出去一趟。”

“啊?”江绪略显迷茫地抬眼,“是要去何处?”

他说着,眼神为难地看了眼自己的桌案,这祝余刚端上来时便如此……口味独特,等凉了后岂不是更难下口?

但严绥只是平静重复了遍:“还有些事需要同无情宗的池栖幽商议,午后论道大会便要开始,不太合适。”

江绪这才站起身,乖顺应道:“噢,好。”

“可是跟那高航有关?”雅终于不再沉默,开口问道,“我依稀记着,江师弟有段时日经常同他一块。”

她当时还隐晦跟江绪提过,说此人并非善类。

江绪闻言只能尴尬局促地对着雅笑了笑:“那只是之前……我并不知他是心术不正之人,辜负了彼时雅师姐的一番好心。”

“唔,”雅不置可否地摆摆手,“没甚大事,只是江师弟往后还是得擦亮眼睛,省得再被人给骗了。”

话虽说得不客气,但在场几人都明白她的性子本就如此,让她说弯弯绕绕的话才是真的奇怪,江绪热着脸认真应了,终于跟严绥出了门。

吱呀关门声后,他听见严绥温和笑了声:“绪绪自小便不爱素菜,辟谷时也总想着偷吃,如今也没怎么变。”

江绪含糊应了他,随后解释道:“但我也并非不能吃。”

他不喜欢并不代表一口都不能动,会因为一点不如意而置气的只有娇惯大的孩子,至于江绪,他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活。

喜不喜欢和能不能向来是两回事。

结果严绥却笑了声,似是无奈般望着他道:“但总归还是不高兴的,你觉着我带你出来要做什么?”

江绪明显地愣了下。

“不是师兄你说,要去找栖幽君……?”

话才说到一半他便回过味来,身后的屋内传来程阎好大一声叹息,江绪没忍住弯了弯眼角,浅色瞳孔里倏然溢满了明光,他回头看了眼,才轻声揶揄道:“师兄其实也不喜欢吃。”

“嗯,这的确难吃。”

严绥倒是坦然承认了,抬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浅红唇角轻轻一翘,便让江绪呆了好一会,他在江绪微怔神色中自若地转身,仿若什么都未曾发觉:“走罢,莫要让程渐羽发觉了。”

江绪这才回过神,咽了咽干涩的嗓低低嗳了声,屁颠地跟在严绥身后朝外走去,连日来的低落情绪全都扫了个一干二净;

管他呢,他盯着严绥的挺拔背影发出微不可查的喟叹。

今朝有酒今朝醉呗。

……

但江绪还是想不到严绥会大胆到领着他直接钻进了招摇山中,明州第一山中自然有着数量众多,可以饱腹的物什,譬如遍地生长的菌子跟一些颇为奇异的灵草。

但——

哗啦!

江绪麻木地观察着自己向来光风霁月的师兄撸起袖子用惊梧叉起一条鲤鱼,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师兄,这是三清观的地界。”

“嗯?我自然知道,”严绥不以为意地将惊梧往岸上一掷,清朗眉目镀上了层皓皓明光,对他弯了弯眼,“绪绪是想同我说什么?”

江绪只觉得脸上一热,后面的话支支吾吾好一会才说完:“三、三清观不杀生,师兄,我们会不会被……赶出去?”

严绥却低低笑了声,轻巧跃至他身侧,下颌上落了几滴晶莹的水,颤悠悠往下落,坠得江绪心头不住乱跳:“此处只有你我,又有谁会知道?”

江绪仅剩的理智只够支支吾吾地应了,正待往旁边离一点,便感觉到几根微凉手指捧住自己下颌,严绥轻飘飘的话语伴着骤然贴近的面容一起到来:“绪绪总不可能是那食完便弃的人吧?”

“我自然不是!”

已经顾不得会不会被看出什么了,江绪猛地往后一仰,只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晒得发烫,他径自弯下身,提着鲤鱼的尾从惊梧上拔了下来,嗓音要比平时大上一些:“可这鱼味腥刺多,怕是也不太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