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炉鼎

江绪勉力维持着自己面上的冷淡之色,眼神在室内转了一圈:“我与栖幽君不过是今日见了一面,哪里会有事情值得栖幽君深夜到访。”

“江师弟毋须如此警惕,”池渊自己搬了张椅子坐着,随意得好似这是他自己的房间,“只是在如今居然还能遇见个阵法天才,难免想着要结交一番。”

无事献殷勤,绝对有鬼,深夜不告而来,必定图谋不轨。

这话是程阎某次谈笑时说的,江绪一直觉得这是他难得讲的有道理的话,他敛着眼,语调依旧是冷的:“栖幽君谬赞了,某的确是个修道废柴,不过平日里读的书多了,才能窥出一二门道来。”

池渊噙着笑意端详着他,过了会,他失笑摇了摇头,道:“那便先不说这个,换别的讲,血肉唤灵,未开灵视便能见气息,江师弟,你说这奇不奇怪?”

江绪心头微滞,眼神愈发警惕:“只要有心学,并非学不会,栖幽君究竟要与我说何事?”

“的确,血肉唤灵术是可以学的,”池渊抚过自己微皱袖口,不急不缓道,“但江师弟这四柱八字全阴的体质,可是旁人学不来的,若是放到三百年前合欢宗还在的时候,这可是当炉鼎的好苗子。”

那两字如重锤轰然砸在心上,不安感在这一瞬放到最大,炉鼎在各大宗门中并非隐秘,虽然如今明面上已被列为绝不可碰禁术,可谁人会不想一日千里?

更何况我是严绥的师弟……

江绪攥紧了手指,声音愈发冰冷:“栖幽君可莫要胡说八道了。”

池渊施施然往后一靠,端得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池某有幸见过几位修习此术的道者,但你这血肉唤灵同我了解到的全然不同,此术鲜有人能习成,便是因为生人体内清气太足,只能将自身状态不断贴近死人,一不小心,说不定就真死了。”

他说到这,不出意外地看见江绪陡然惨白了许多的脸色,不由暗暗在心里摇头。

果然如同严绥说的那般心性纯良,不过随便诈一诈,便被吓成了这样。

接着便在江绪强自镇定的眼神中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可我观察了江师弟一路,只觉得你身上灵气充盈气血旺盛,全然不似修习血肉唤灵术的人,那便只可能是体质特殊了。”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出口,他在江绪苍白的表情中适时住嘴,已经从对方的眼神中解开了大部分的疑虑。

这回是真的栽在了池渊身上,江绪于慌乱中飞快思索着对策,怪只能怪自己太过大意,根本没想过刚下山便会碰见熟悉血肉唤灵术的人,什么借口都不好使。

若是,若是这秘密被传了出去,旁人知道了无极宗的严绥有个天生炉鼎的师弟……

江绪脑中飞快地闪过简楼子严肃的面容,忽地打了个冷颤。

我就不能继续待在无极宗上了。

人言向来可畏,江绪再清楚不过这个道理,他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抬眼对上了池渊的视线:“栖幽君究竟想要什么?”

“放心,”池渊对他笑了笑,神色颇为平静,“池某只是为了一解心中疑虑,不会告诉他人,更不会影响到子霁君。”

但江绪仍是不信的,他想了想,最后只能说:“师兄对栖幽君颇为赞赏,还希望栖幽君……莫要辜负。”

池渊愣了愣,哑然失笑:“他哪里会夸赞我,不过江师弟放心,只是前不久同子霁君去辽州时碰见了个上古大阵,其中囚了数个极阴之魂,当时子霁君似乎颇为了解,才有些好奇。”

他说及此,稍微顿了顿,才接着道:“我与子霁君相交多年,自是明白他的为人的。”

这倒也不错,江绪点点头,无情道修的是心,若池渊真的将此事传出去借机污蔑严绥,便是失了道心,沾了嫉恶,如此一来,他这辈子都别想证道了。

没人会干这种破自己道心的事。

“上古大阵?”江绪斟酌了会,问道,“可是个上古迷阵?”

结果池渊却摇了摇头,温声告诉他:“应是江师弟记错了,上古迷阵是数年前去东洲时的事了,今次的上古大阵,可比那幻阵危险得多。”

江绪愣了愣,轻声重复道:“数年前?”

“江师弟也不必太过担忧,”池渊站起身,对他抱拳一揖,“想来是子霁君不想让你与简楼子为他烦忧,还望江师弟莫要辜负这一片好意。”

言下之意便是让江绪将此番话语保密。

“噢,”江绪全凭借本能应付道,“我明白了,栖幽君慢走。”

心里却陡然没了个底,他有些慌乱无措地扶着桌沿,轻轻喘了口气。

严绥在撒谎。

这是江绪如今唯一能确定的事,那为何严绥会突然像是换了个人般?

他抬手碰了碰胸口,这段时日都未曾出现过的尖锐疼痛又重新蔓延上来,带着一阵阵不停歇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