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明月却多情(第3/4页)

“这才像样啊。”雁晴氏欣慰道,“你也知道,在男人这方面,你这姐姐没什么脑子。我看,共工韶宇你吃得住的。”

“可是,爹爹已经许婚了啊。”

“许婚又如何?共工氏在水域天一手遮天,他们要取消婚约,不就一句话的事。”

芷姗愕然道:“娘,您的意思是……”

雁晴氏低头看了看指甲,无不讥讽地笑了一下:“不就是个男人嘛,抢呀。”

尚烟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不知是谁的,也不好奇,只把自己整颗脑袋埋在被窝里,一直不出来。

忽然,熟悉的脚步声靠近。有人在门口停好一会儿,敲了两下门。

尚烟抬头看看门外,却不出声。

外面的人又敲了两下,见没有响应,便推了一下门,却发现门从里面被拴住了。

“烟儿。”是叶光纪的声音。

尚烟怒火消失了大半,却开始感到害怕,不知该如何是好。

门外的父亲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尚烟都以为他已经走了,才道:“烟儿,你睡着了?”

尚烟留意到,外面除了父亲,也没有别人。他语气软了很多,应该是来向她言和的。但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他。听他这么说,她正好为自己找到了不开门的借口——装睡。

又过了一会儿,他在门外长叹一口气。尚烟便听见“吱嘎”一声响,窗户打开了一个缝。接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从窗户塞入,落在了桌子上。

也不知怎么了,叶光纪打尚烟的时候,尚烟硬是没让自己哭出来,但听到爹爹变得温柔,她却觉得胸膛中一片滚烫。她紧紧攥着被褥,没敢动弹一下。

方才,她说了好多过分的话。爹现在一定很伤心。

——她才不管他伤不伤心!

对了,臭老爹又自作主张,要她和共工韶宇订婚。

——对,对对,为了退婚,她也要出去和这臭老爹谈判!

尚烟跳下床,跑去把门打开。

门外,哪还有叶光纪的身影。

尚烟追出去,却只迎来了夜间的朔风。

“爹爹!”尚烟大喊了一声。

云婶睡在隔壁,闻声起来,自己还穿着单衣,便替尚烟拿了外披,搭在尚烟肩上:“大小姐,孟子山晚上冷,你别冻着了……”

尚烟哪有心思顾虑这些,只跌跌撞撞地追出去,骑着鸾鸟在漫山树林中穿梭,然而没能在空中找到人,只好将鸾鸟停在溪边,又唤了几声“爹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突然哭了出来,抱着腿,蹲在河边。

“爹爹,娘……”尚烟涨红了脸,泪水顺着脸庞大颗大颗滑落,肩膀不住发抖,“娘,我好想你啊,你何时才能回来……”

她自幼娇生惯养,任性蛮横,容不得别人说她半个字不是。后经历了诸多苦难,收敛了些脾气,但骨子里那股倔强气,到底是磨灭不去。加上年纪太小,正逢将息期,又刚好是明一点事理,实则几乎什么都不懂的阶段,所以雁晴氏稍一挑拨,便中计发怒,吃了大亏。这一夜,她和叶光纪如此大吵一通,看似气死了叶光纪,实则自己吃亏更多。但是,雁晴氏是嫁了两次、生了俩孩子的成年女人,又颇擅工于心计,依尚烟一个孩子的心智,如何斗得过她?所以,此时此刻,尚烟无能为力,恨透了父亲,更恨透了依旧对父亲有感情的自己,只觉像经历了天塌地陷般,悲痛至极,哭泣不已。

她哭着哭着,听见有人轻轻念诵道:

“海天夜下清,诗酒饮千斤。相望原无意,明月却多情。”

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虽然尚烟面前有溪水流过,与夜莺之声交织在一起,却不如这似水如歌的嗓音来得动听。

她慢慢抬起头,只见云雾散去,夜浓如酒,月色暴露中空,波光如练,莹亮如梦,亦为眼前的水面撒落万千涟漪,碎玉散星一般。

不知何时,一个少年背对着她,站在溪水边。

溪水涟漪扩散,似跳动的星辰,在他身上投下点点光斑。

他身穿紫黑色劲装,身材瘦削,腰间佩剑,后脑上面具的长长系带、腰间的浅紫色冰蚕自然垂落,又时而因风轻扬,与黑发一同被抖得凌乱起舞。

尚烟一时忘了哭泣,只怔怔地看着他:“有人在这里哭,你还吟诗,是在笑话我?”

“你很思念母亲?”

少年转过头来,脸上戴着一个白狐面具,一半轮廓被明月照亮,一半又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尚烟发现,他面具后的眼睛竟也是紫色。而面具下方的皮肤,几乎和面具一样白。

雪白映深紫,有一股妖异之气,在这明月之夜,比千年妖狐更具蛊惑之色。

这一瞬,尚烟想起了紫修。

只是紫修的瞳色很清澈,没有这样深。

眼前少年的眼眸却神秘莫测,似大海中央最深处的月下海面,既令人害怕,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仿佛会诱人犯罪的魅力,好似他便应该对任何人都高高在上,不应该笑,不应该温和。可是,他的声音偏偏平静温和,令人有一种被神灵谢恩礼遇的不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