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鬼窟(第2/2页)

宿问清等柳妄渊撤掉结界,跟这个东西对视片刻,忽然问道:“你认识我?”

“生……”这东西冲着宿问清发出一个艰涩的单音节,动用鼻尖嗅了嗅,浑浊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生……”

“它”像是重拾人言的能力,但说得并不清晰,顿时急得原地打转。

柳妄渊指着一旁的草屋:“你的地方?”

这东西胆怯地点点头,朝草房跑去,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宿问清跟柳妄渊,示意他们跟上。

柳妄渊自是不怕,他心头闪现异样,因为竟然在一个长久生活在鬼窟的怪物眼中看到了几分人性。

草屋里有股淡淡的腥臭,没想象中那么糟糕,一张桌子一张床,桌上还有用泥巴简易捏出来的容器,凭此宿问清可以断定,“它”是个人,至少曾经是,房屋边角是收集来的各类肢体,看得出来“它”身上的并不好用,需要随时更换。

安静下来,宿问清发现这东西的五官面容尚且乖巧,“它”躲在角落,动了动僵硬的手,示意他们随便坐,眼珠子一直盯着宿问清,眼泪一刻不停地流淌。

柳妄渊倏然朝这东西走去,“它”吓得猛地抱头,却被柳妄渊强行提起来,然后在喉咙的位置一指,末了嫌弃地丢开。

这东西摔回地上,剧烈咳嗽着,片刻后忽然捂住喉咙,抬头呆呆地望着宿问清,终于发出了两个简单的字眼,“危、笙……”

“危笙……”

“危笙。”

“它”越说越流畅,一步步朝宿问清爬去,然后依偎在青年脚边,像是漂泊在外的疲惫旅人终于找到了归宿,嗓音沙哑地说:“我……等、等到你……了,危笙。”

宿问清曾经在人间历练的时候用过很多假名,但他确定,独独没有所谓的“危笙”。

忽的,宿问清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他慢慢念道:“危倚高楼何所惧,笙笙凯歌至天明。”这是泓微秘境中那具白骨所躺着的石台上面的字,宿问清当时只是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它认的是你身上的传承。”柳妄渊给出肯定回答:“这东西跟秘境中的那具天灵体应该颇有渊源,但是……”柳妄渊蹙眉,不明白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危笙,救泽喻,救救泽喻……”这东西哭喊着。

宿问清敏锐地察觉到柳妄渊的呼吸一下子停滞,他侧目看去,“怎么了帝尊?”

半晌,柳妄渊才挑了挑眉,看不出情绪道:“我曾经知道一个叫泽喻的,六界只此一人,他还有另一层身份。”

宿问清心头涌现不好的预感,就听柳妄渊一字一句:“灭灵君。”

“灭灵君”三个字像是刺激到了这东西,“它”忽然抬起头,像是透过这破烂的房顶看向灰蒙的不公天道,“它”歇斯底里,绝望而哀恸,“六界无道!苍生无情!泽喻没错!是你们负了灭灵君!是你们辜负了灭灵君!”

柳妄渊跟宿问清额角狠狠一跳,不为别的,这话过于情深意切,颠覆他们的认知,尤其是柳妄渊,他生于两千三百年前,用了差不多千年的时光立于这片大陆的顶峰,那个时候还没有泽喻,也没有灭灵君,后来他避世岐麓山,外界的沧海桑田再不理会,大陆的灵气日渐稀薄,柳妄渊不觉得还能出现搅动六界的人物,偏就出了。

那就是泽喻,但柳妄渊了解的时候,这人已经被称之为灭灵君,且被整个修真界喊打喊杀的,说是堕落成魔,为祸苍生,恰巧那阵子灭灵君做的都不是人事,柳妄渊哪怕性子乖张亦正亦邪,都有些看不下去。

但此刻细细想来,当时全部的典籍古书上记载的都是灭灵君如何祸害,“泽喻”二字却是一个不提,好像他自出生就是灭灵君,就是一个魔头。

很不对劲儿,柳妄渊盯着地上的东西,陷入沉思,但不管怎么说,灭灵君屠戮无辜生灵是铁证,该被永囚黄泉地下的冥界。

鬼修轻意不杀纯善之人,魔修不杀老人小孩,各界都有坚守的一些原则跟因果,但灭灵君不同,他是过境之处寸草不生,满身罪孽。

柳妄渊第一次见他时,这人刚好屠戮完一个修真门派,将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婴儿活活掐死,完事丢给手下的一只秃鹫精,不可谓不残忍。

如此,柳妄渊才没问任何缘由,直接联合各界封印,灭灵君身上怨灵无数,不管初衷如何,死了都是要入七千多万的畜生道。

“危笙……”这东西仰头看向宿问清,不断哀求:“你要救泽喻。”

“它”最后又说:“杀了我吧危笙。”

“它”看向自己这副恶鬼都不如的恐怖样子,轻轻抽泣着:“你杀了我吧,春启最爱干净了,杀我了吧……”

宿问清不知为何,从灵魂深处忽然涌上来一股怜惜与悲痛,他不受控制地,将手放在了这东西头顶,像是有人借助他的口,低声安抚了一句:“春启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