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壁咚

且说江春跟在阿阳身后,紧赶慢赶将将到了坤宁宫前,就闻“轰隆”的巨响,似地面皆被震动了一般,天空中绽开五彩缤纷的巨大亮光来。

现在这几个窦家人行事历来低调,能让他们如此“张扬肆意”的定是件极喜悦之事……除了嫡皇子的诞生,江春不作他想。

果然,阿阳回过头来,与她对视一眼,面上如临大敌之色就退去,换上轻松笑颜,甚至就是如阿阳这般的人物,亦难免露出一股得意来……终于能扬眉吐气的得意,身为窦家人的得意。

江春与有荣焉。

淮娘寝宫内,江春见红彤彤的小皇子被包在一块明黄色的锦布里,邓菊娘紧紧抱着那小小一个包袱,嘴里念叨着“幸好““幸好”,淮娘也笑得心满意足。

她是初五晚上亥时二刻发作起来的,方到第二日丑时三刻就生下来了,倒是未受多少罪……小皇子算是大宋宣和二十三年六月初六生人。

淮娘虽仍疲惫,但神采颇盛,见了江春,还招手唤过她去,拉了她手道:“好春儿,姑姑这次可就靠你了,真是姑姑的大功臣……你想要甚?姑姑都满足你!”

自称“姑姑”,而非前几日的“本宫”……看来,这个儿子真的让她志得意满了,连带着人逢喜事精神爽。

江春嘴上虽说“不敢”,内心却顺其自然的想了一想,自己眼目前学业按部就班,江家日子逐渐红火,与元芳感情日渐深厚……好像也无甚心愿。

除了舅舅还未寻到,那狼狈为奸的二人还未伏法……这可算她一个心愿了。

以窦淮娘手段与能耐,要找他们三人倒是不难……江春正想顺杆子往上爬,邓菊娘笑着道:“知道的说你做姑姑的对她好,不知道的还怕是你要忙着与我们春儿划清界限呢!莫说甚心愿都满足她的话,若她真说出个甚来你做不到,不得自个儿打脸了?“

“要我说啊,你有这心思,不如待我外孙满月了,就下道旨意……”话未说完,红姑接过孩子,抱与了窦淮娘。

江春却红了脸。

她知晓老夫人说的“旨意”为何。

“哦哦,娘的乖儿,这小嘴儿呶呶的,可是肚肚饿了?倒是比你哥哥还厉害,六斤六两,比你哥哥还重,长手长脚,日后定比你哥哥还高……”话未说完,已哽咽得双臂发抖。

泪珠子顺着汗湿的脸颊,滚落胸前。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位母亲的悲哀,用现在的儿子来缅怀曾经的儿子,这股丧子之痛,只怕是终生难愈。

宫内众人皆轻手轻脚,红姑哀愁地望了老夫人一眼,邓菊娘知晓,除了自己,哪个也不敢上去劝,只得伸了手接过她怀中新生儿,叹了口气。

“罢了,往事已矣。这小子的名儿可想好了?大名儿也无我置喙之地,小名儿不如就叫蝉哥儿罢,金啊玉啊咱们也不稀罕……他倒好,正选在这蝉鸣阵阵的夏日里出来,说不定就生了张伶俐乖嘴,日后口舌厉害起来,怕是你也降不住!”老夫人转移话题。

淮娘似乎是想到了日后儿子舌灿莲花的模样来,“噗嗤”一声就笑出来,附和道:“好!这小名儿好,有野趣,我也不图甚,只盼着他真能如那树上的蝉一般,居高饮露,正所谓‘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日后与他表兄一般做个君子。”

众人纷纷附和,也就“蝉哥儿”“蝉哥儿”的叫开来。

“大名儿……我早想好了,也不必管宗正寺那头,明日知会他们一声,就叫赵灻罢,火上有土名灻(音赤)。”

这位小蝉哥儿是皇帝赵阚的第十子,按齿序来排,将尚未成年就夭折的哥哥算在内的话,是第十一子,这“灻”字正好从了“火”字辈。火上有土谓之“灻”,意同“赤”,从大从火,寓意着极热极烈之势,必是纯刚纯阳之品。

况且,从古人五行术数来说,土居中,为万物之母,火为阳,为万物生长之源,火奉土在上,即使它是万物生长之源,但仍尊母敬母……这或许是一位母亲最原始的愿望罢。

直到此时,江春才反应过来,大皇子名“烊”,虽也有火之性,却始终是只善良的两面为难的羔羊,最后也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果然,老夫人听明白是这字后,眼波微动,想要说甚,见淮娘满目喜色,却又缄默下去。

众人原以为窦淮娘说了这几句,就想不起已逝的大皇子了,但丧子之痛哪是几句玩笑话能消散得了的?她望着蝉哥儿的小包布,叹息着道:“这块包布还是前几日我心血来潮翻出来的,去年……他要烧了烊儿物件,我拦着留下几样……现倒好,正派上用场了。”

有时候人没了,留下物件儿还可作念想,至少睹物思人之时能有个实实际际的东西在那儿。赵阚要将与大皇子相关的一切物件儿全烧了,那就是赤\\裸\\裸的斩断与他的联系,似乎是迫不及待要抹去这个儿子在这世间存在过的痕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