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匿丧(第3/4页)

却也算老天睁眼了,那尤氏有日打叶子牌回家晚了,吃了酒在那河边跌了一跤,摔进水里去了。十月份的河水,浑身刺骨的,又是大半夜,也无人经过,她直在里头泡了小半个时辰才被人发现。

待送回家去也不知是醉酒醉得,还是河水泡得,人已昏昏沉沉说不出话来,请了大夫来瞧只道是伤寒,开了些麻黄桂枝的,只让好生养着就是。

那大夫的药倒也好使,才五六剂下去就好些了,热也退了,人也能坐起身来了,只病了几日,嘴巴里快淡出鸟来了,拿了几个钱使着老三的儿子去与她买只烧鸡来,一个人蒙了被窝吃起来……也不与那小子尝尝味道。

想那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日三大碗白米饭都吃不饱的,现今见着了烧鸡却只能眼睁睁望着亲祖母躲在被窝里吃独食……就有些恨起来。

那小子第二日又撺掇着尤氏买卤肉,趁她拿钱时候偷偷将她藏钱之处记下来,不防哪一日就将她那钱窝子一锅端了,光那十两的银锭子就得好几个,余下银角子碎铜板儿的自不必说,少说也是五六十两的私房了,被他全偷走了。

这小子也是个背时倒运的,偷了钱不敢与爹娘讲,只将那银子日日揣身上显摆,不知哪一日就被人一包的摸了去……

吓哭了的他回家与爹老倌讲,他爹老倌却觉得自己亲娘的私房以后不就是他的钱吗?他儿子这就是赤|裸裸的偷他的钱……这气怎忍得了,想着那几十两的身家就被这小崽子败光了,拿起烧火棍就往死里打。

听到孙子的鬼哭狼嚎,尤氏从床铺上摸了起来,见着孙子要被打死了,忙去护着。

这不护还好,一护上,那小子就觉着这世间还是祖母最疼他,自己居然摸祖母的棺材本,自是愈发愧疚的,就忍不住将实情给说了……他话才说完,尤氏却是生生气晕了过去。

众人忙着请了大夫来,大夫责道:“前几日还是老夫瞧的风寒,怎现又昏倒了?”那小子是个藏不住事的,又将自己偷祖母棺材本的事给说了,待提到“几十两”“被人一包摸了去”等字眼,那躺床|上的尤氏却是兀自直起身来,睁大了眼,嘴里“咕噜咕噜”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小子忙“火上浇油”地认错道:“奶奶莫气了,孙子今后都不敢了,今后我要再偷瞧你藏钱地方,我就不跟我爹老倌姓!”那尤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哪还有几年好活?光那几十两她就攒了一辈子了,哪还有那时间与机会再攒一副身家出来?

“噗!”

气愤、灰心连着前几日伤寒未好完吃进去克化不了的鱼肉,尤氏喷出一口老血来,就纸片似的倒在床|上无声无息了。

那大夫瞧了瞧她灰败的脸色,翻了翻一动不动的眼皮子,再摸了摸那浮数至极、有出无入的脉,叹道:“如锅中沸水,绝无根脚,乃釜沸脉,死脉也。”

众人“哇”一声就哭出来了。

但那尤氏却是闭不上眼睛的人,几日前缠|绵的伤寒伤了根子,加上这两头气怒攻心的,最重要的是一辈子的棺材本就这么没了,这种心灵上的打击,却是无人能懂的,只每日半睁着眼睛在床|上熬日子。

那三媳妇见她棺材本都没了,吸血也吸不出来了,自是不会再管她,只任她吃喝拉撒全在一个被窝里,那屋子臭得隔老远就得捂鼻子。

杨老头见平日还算有两分颜色的老妻成了这样子,去瞧了两回得不了好脸色,也就不再去了。

只冬月初七那日,那屋子实在臭不可闻了,杨三对着屋子骂了半日不见她娘老子回嘴,才发现不对劲,推了门捂了鼻子进去,却瞧见她老娘已经没气儿了……

这尤氏不在了,杨世贤家母子三人自是要回来奔丧的,虽是后婆婆,但也算长辈了。

哪晓得待那杨三夫妇晓得杨世贤这书呆子居然进了弘文馆读书,没几日就要升学试,若考得好了那就是太学生,到时候可是领朝廷供奉的子弟了……好生害了几日的红眼病。

待缓过神来,却听人说甚“丁忧”的,一拍脑袋,眼前一亮,打定主意,借着这由头定要让他功亏一篑的。

至此,方有了冬月二十那一遭闹场。

江春听留芳将这前因后果摆了,倒是松了口气。她不知其他真实存在过的朝代内,丁忧对象几何,但这大宋朝的“丁忧”针对的只是嫡亲三代,继室与庶母皆不在丁忧范围内,除非这继室与庶母是对他从小有抚育之恩的……

这尤氏并非亲祖母,生前又曾苛待过他们孤儿寡母,现今她去了自是没道理为她守孝的。说不定这杨家家财还能挣出一半来呢,天底下哪有放着两个亲生儿子不管,反倒将家财传给继子的道理?

学里众人课也不上了,随着杨留芳的讲述义愤填膺,听完后纷纷跟着出主意:“既不是亲祖母,那就没丁忧的道理了,只消去寻学录与馆长分辨清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