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下山(第2/6页)

只徐家两位相公皆到东昌走生药去了,她与弟媳妇两个小脚妇人却是六神无主的,只得冒着雨又回了趟娘家,瞒着亲娘老子寻两位兄长拿主意。好在那京内三哥正要往东昌去办事,遇上大雨只得携了贵客歇在家中,听闻此事,亦使出几个手下去帮着寻人。

因着外头天色又暗,道路不清的,雨势过大,已将足迹冲散,问了胡沁雪与徐纯,皆道他们估计是顺着正路上山的。两家下人拢共三十几个,沿着泥泞的上山路,从白日间寻到天黑亦未见踪迹。

想那胡氏,三十出头的年纪,只生养了徐绍个独儿子,自是视若珍宝的,外头雨势这般大,人却不见了一整日,再听闻他未用过甚就上了山,此时不知在哪空心饿肚、饥寒交迫呢,想着想着就泪珠子滚个不停。

她是胡家那一辈里唯一的姑娘,自小被爹娘兄长宠着长大,嫁人了亦是顺心如意的,哪里经过这般煎熬?三个哥哥亦是安慰半日,又使了十几个人出去,雨夜里那火把子也烧不了,只得提了微弱的油灯一路上山下山作没头苍蝇,直过了子时仍未寻到半分踪迹。

那胡氏盼了半日,想着使出这多人去,定是能寻到了的,哪晓得下人回来还是道一无所获,白眼一翻,似是要昏厥过去似的,硬生生又挺住了,只那泪珠子却掉得更凶了。

这头三个儿子院里忙乱半日,那头胡老妇人自是瞒不住的,不消片刻也冒着雨来了这边,得知自己独姑娘唯一的儿子还未寻到,老人家只急得厥过去。众人忙叫二爷的叫二爷,请大夫的请大夫,打水的打水,院里忙乱成了一锅粥,那与胡家三爷一道来办事的窦元芳自也是歇不住了。

待晓得是胡府的外甥走丢深山,又想起那少年自己是见过的,当时还觉着是个年少有为的,自也要加入这上山寻人的队伍。

胡府众人忙感激不迭,这窦十三是行伍出身的,在军中历练过的能人,自是家中粗使下人无法相比的,能寻到的几率也就更大了……况且能劳动他来帮着寻人,不论结果如何,两家人之间定是能生出些情分来的,自是欢喜不过了。

众人使了些下人跟着窦元芳主仆二人,冒雨去了西游山。

只见他先在山脚下站定,也不急着上山,见着那泥泞小路上乱七八糟的脚印子,往上往下的皆有,早就无甚跟踪价值了。他只绕着山脚走了一圈,问两府下人山阴面可寻过了,下人皆道阳面阴面皆寻过了的。他方点点头沿着山路上去。

众人打了油灯,一路走一路喊的,恨不得将嗓子给喊哑了,也未得到半丝回应。

他仍不放心,将下人分作两拨,一拨从阳面上去,过了山顶再由阴面下去;一拨则是阴面上阳面下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他则是领了窦三沿着小路慢慢上去,窦三倒是想拦住他的,道这般小事令下人去就可了。但他却是个磊落人,既已应了胡叔温来寻人自是要亲自出马的。况且那少年也就与家中子侄一般大小,将心比心,他亦不想少年出事的。

主仆二人打着油灯,慢慢从山脚往上,他特意错过了众人踩出脚印之处,只专挑那些没印子的地方走,但这雨一整天没停过,脚印也有些分不出来了。

“相公,小人有一事不明,还望相公莫……”窦三有两分犹豫。

“啰啰嗦嗦说恁多作甚?要说甚明说即可。”窦元芳有些不耐。

“这胡家气数也不过如此,相公何必为了个稚子以身犯险?东昌事宜还未得完,这般费时费力怕是不值当的。”在窦三看来,此次东昌之行势在必得,那头亦早已部署好了的,只临时出了些变故,又遇上这不作美的天气,才不得不歇下脚程来。此时却要为这胡府孩子的事耽搁半日……

若那胡府是有些前程的也就罢了,老话说得好——“放屁暖狗心”。但现在的胡府,却早不是当年胡老太爷在世的光景了,阖府三兄弟,老二被贬了太医之职,老大专心作了个地主老财,老三勉强算出息,去年坐上了礼部尚书之位,只这尚书之位在窦家眼里也不过如此,况且这尚书还是相公使了力的……这般不济的人家,与如日中天的窦家比起来,委实不过尔尔……搞不好这沾上了就成吸血的蚂蝗,甩也甩不脱了呢……不知相公是如何想法。

窦元芳却难得有心与他多说了几句:“窦三啊窦三,你这一根筋的脑袋何时才能开开窍?凡能称‘世家大族’者,其底蕴涵养之厚实,其爪牙之深之广,自是我等新贵之家无法想象的。况且你瞧他胡府眼目前是这般,但胡叔温可不像他名字那般‘温’的……瞧他家中子弟教养皆是可圈可点,往后之路谁也说不准的……”

当然,他对胡府亦是另有用处的,现今外人看来窦家是烈火烹油鲜花似锦了,但这“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的例子比比皆是……府里那人却是猪油蒙了心,怎也不肯听他两句劝,几十年了在京里还学不会低头做人,那气数也就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