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五条悟是神明。

所以他什么也不必做, 什么也不必说,他只需要坐在庭院中, 看假山、看水、看花、看蚂蚁。

人类和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分别。

或许是他漠然的态度让一些人感到担忧,他渐渐开始需要做些什么。

他需要上课,需要知道什么是责任。

对五条悟而言,责任就是流血。

这些蝼蚁一样愚蠢的人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液,他是神子,所以该流更多的血。

即使那一些刺客从来近不了他的身,即使有一大群仆人照顾他, 即使他的生活很平静,什么事也没发生。

但是神子还是感觉自己在流血, 每时每刻, 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汲取血液。

本来没什么所谓的。

但是她来了。

她眼睛总是会半弯,那是她在笑, 生气的时候她的双眸会瞪得圆滚滚,大声喊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柔软,像是从前陪他一起坐在庭院的小鸟。

这是他未来的妻子。

神子在书中找到这个词汇, 一知半解地问老师:他该怎么做。

老师说这是责任,比许多人都要更加重要的责任。

重要?

年幼的神子尚不知道这个词汇的含义, 或许这代表着他需要流更多的血。

这样也没什么所谓。

严格来说,他未来的妻子和蚂蚁也没什么区别, 老师说的话她没法听懂, 这么简单的问题却总是在出错,她还喜欢动来动去, 时不时就会碰到他。

这一点又和虫子不同了。

从来没有人碰过他。

她总会盯着他手中的食物, 摆出一副有些可怜的样子, 五条悟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这样的表情, 是想吃吗?

可是老师说过,吃饭时分享食物是不雅观的事,她为什么不自己从碟子上拿?

还没有等他思考出来,她就自己爬上了树,裙摆被掀起来,动作很利索,和电视里的猴子差不多。

他日后的妻子大概就是礼仪老师说的那种野蛮的女人。

五条悟倒是不在意这个,他只是很担心,树上那些红红的东西能吃吗?

虽然小鸟好像也吃过,但是她好歹不是真正的小鸟。

五条悟看了一眼身旁的仆人,仆人会意,立刻请了老师回来。

她被罚了,瞪了他一眼,就好像他做了什么错事。

五条悟没所谓她是否生气,他只是承担着他的责任。

“下次不要这样了哦。”

老师教育他:“告密是一种背叛。”

背叛,这是一个很严重的词汇。

五条悟看她。

六眼可以看见她背对着他们和一个奇怪的东西说话,她让那个东西帮她抄书,然后趴在桌子上睡觉。

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从乱动的蚂蚁变成了静止的水面。

晚上,她又不生他的气了,她一直都这样,就像冬天离开,春天又会回来在檐下筑巢的小鸟。

“你说这些鱼能吃吗?”

不知道。

“我偷点你家里的鱼啊。”

妻子的话,财产不是共有的吗?

“你别告诉你家里人。”

家里人?说的是五条家的那些东西吗。

“我们以后要结婚,组成我们的小家庭,所以我们才是一伙的,我偷鱼,你就应该帮我放风,知道没?”

他不会再背叛。

自那天开始,神子已经做好了全然的准备,但是他的责任没有叫他流血。

她牵着他在缘侧坐下,叫仆人把风扇摆在他们面前,凉凉的风吹过来,把她的头发吹得飞扬。

“哇——好舒服,果然夏天就该这样,如果有冰西瓜就更好了!”

她戳他,“你怎么总是和冰块一样,说话呀,舒服吗?”

说不上有多舒服,如果想乘凉,直接躲进阴翳的室内不是更好吗,温度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至于她口中的西瓜和冰块——五条悟知道那是食物,但他根本不会去记食物的味道。

“高冷怪。”

女孩会气得把脸颊微微鼓起来,然后戳他的脸,语气拖长,尾音上扬:“我吃不到,你帮我吃吃呀。”

半个西瓜被送上来,女孩把勺子递到他手里,“最中心的那一块最甜,快吃快吃。”

最甜吗?

这还不足他平时甜点的十分之一。

年幼的神子慢慢进食,女孩就在一旁看着他,又露出那种可怜巴巴的表情,“可惜我没法吃,好处都给你占了,呜呜,太不公平了叭。”

为什么没法吃?

秋天,她牵着他在桂花树下走,“好香呀,五条悟,你闻到没!”

闻到了。

她身上的香气。

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习惯了。

这个秋天,院子里有香气浅淡的女孩、馥郁的桂花,还有一个没有味道的神子。

她带着他在树底下挖洞。

“把它们埋进去吧,让花瓣和根团团圆圆,泥土也能变得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