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来到阴雪峡,他们将马匹马车留在谷外,李昀远扶着羸弱的袁君俭,与唐烟烟一行人鱼贯入内。

阴雪峡周边是延绵的山,中间空落落地凹陷进去,形同一座巨大坟场。

由羊肠般的岩石缝隙进去,一瞬间,大家都被冻得冷不丁瑟缩了下。

峡内的冰雪皑皑与谷外烈日灼灼形成鲜明对比,人的视觉感官像是受到骇浪般的冲击,直袭灵魂深处。

雪花零零散散地飘落,一股窒息压抑感扑面而来。

那并不是单纯的冷意,而是一种能让人鲜血都冻僵的危机紧迫感。

峡谷积雪惨白,阴风呜咽,像是婴孩在哭,又像是稚童在笑。

那说不出诡魅的风声在谷内盘旋萦绕,一声声,一阵阵,不绝于耳,听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护卫们终于流露出怯意,那是对死亡的本能恐惧。

有人瑟瑟说:“我、我不要银子了,我要出去。”

那是个瘦小的年轻男人,语毕,他猛然转身,试图沿来时的路退出峡谷。然而身后的羊肠小道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石壁,其结实程度,仿佛那里从来都没有裂开过任何狭缝。

“不可能,这不可能——”年轻男人双手抱头,他不可置信地沿石壁拼命摸索。

受这种诡异气氛影响,又有数个护卫去帮着找寻出路,却一次次以失败告终。

紧张与压抑无形地弥漫开来,好像把空气都挤得凝固了。

李昀远看着自乱阵脚的数人,蹙紧眉头说,“进阴雪峡前,我就强调,如果有临时后悔的人,没人阻拦你们,各自掉头回袁府领两吊银子就是。可现在已经进了峡谷,你们觉得,再后悔还来得及吗?”

武将出身,李昀远虽年轻,但话语里蕴含的威慑却不容小觑。

多数慌乱的人已停下动作,唯有方才瘦小的年轻男子仍不停寻找出路,他嘴里念念叨叨着,恍如魔怔。

“咳咳——”袁君俭的手轻轻搭在李昀远腕上,示意他不要动怒。他刚要开口说话,又急促地猛烈咳嗽起来,苍白脸颊也染上不正常的潮红。

“君俭。”李昀远立即侧身搀住他。

袁君俭咳嗽着说了声“多谢”,然后面含歉意地望向所有人,语气惭愧且无力道:“对不起诸位,还有多谢诸位愿意舍命相助,你、你们放心,咳咳……相府绝对说话算话,允诺给你们家人的银子,咳咳,只多不少,我、我保证。”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人群里响起很轻的啜泣声,这哭声不似畏惧,更像无奈难过。

来到这里,谁没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虽然原因不一,但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目的,那就是为了钱。

一千两银子啊,身为普通百姓,他们几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钱。

有了这笔钱,或许卧病在床的娘能被治好;有了这笔钱,或许女儿就不必卖给富商作玩物;有了这笔钱……

唐烟烟立在旁侧,看着一张张男人的脸庞,突然好生心酸。

芸芸众生,谁没有自己的苦与悲?

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并不是不惧生死,他们只是有比生命更重要的需要守护的东西。

唐烟烟脑补出一场场悲欢离合,脑补得鼻子都酸了,眼眶湿意将要溢出,“啪”,一团冰凉凉硬邦邦的东西精准砸在她后脖颈。

这一砸,把她的感动全砸回肚子里。

唐烟烟摸了把脖子,是雪。

她咬着牙回头,一团雪球又猝不及防地朝她飞来。

砸中她左肩。

陆大宝站在距离唐烟烟好几米的雪地,像个不知人间愁滋味的傻子,还哈哈大笑说:“烟烟,这雪居然是真的耶,好软好白的雪,好玩,真好玩!”说着,又迅速抓起地上积雪捏成圆球,砸向李昀远,“李青铜,玩雪吗?”

李青铜、不,李昀远很佛系的微微一笑:“还是不了吧。”

唐烟烟可没有那么佛,她拍净衣襟沾染的雪,朝陆雨歇挤出“温柔”笑容:“想玩雪?我陪你玩啊。”

陆雨歇没有察觉到即将来临的危机,雀跃道:“好呀好呀,烟烟,我要堆个和你一模一样的雪人。”

唐烟烟挑眉:“是吗?”话落,她一脚踢起积雪,无数雪花飞向半空,纷纷扑向兀自兴奋的陆大宝。

“好浪漫啊烟烟,这是你给我的惊喜……”

“喜”字尾音还没落下,层层雪花迅速将陆雨歇包围,转眼他就变成一个如假包换的……雪人。

唐烟烟满意地看了看,竖起大拇指给自己点赞:“唐王者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被埋在雪里的陆雨歇:……

陆雨歇能感觉到,包裹住他的雪壳并不厚。

他尝试地戳开一个洞,露出眨巴眨巴的左眼。再在旁边戳开一个洞,露出眨巴眨巴的右眼。

然后伸出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