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堕仙(第2/3页)

但她身上杀气极重,不说话也大概能明白她想求什么。

这种往往是家破人亡,无人庇护,被人强掳去做阴新娘的。求的也无非是掳她的人不得好死。

求的人,总希望对方要承受一样,甚至更多的痛苦。她被挖了眼,掳她的人也得遭同等的罪。她如何惨死,对方便该如何惨死。

可这是不可能的,报应也并非如此。

依照丧喜神的规矩,云骇可以插手,但不能太深,只能点到即止。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尽管“点到即止”落到人间,往往看不出什么结果来。

直到他顺着那惨死的小姑娘往上追溯了几年……

他发现,那小姑娘之所以家破人亡、无人庇佑,是因为她很小的时候,爹娘便被仇人所弑。

而那仇人,恰恰是云骇自己。

她爹娘,正是当年构陷云骇一家的人之一。

如此一来,他不管也得管,而且不能只是“点到即止”。否则,他就成了那小姑娘眼里的“不讲道理,没有天理”。

而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

后来,不知第多少次,云骇从人间回来,就将自己困锁在瑶宫住处。

他终于明白当初花信那句未尽的言语是什么了——

那些浩如烟海的事,他管了一件,不得不管第二件,然后牵连越来越多,此人的仇人是那人的恩人,这个要杀的,是那个想庇护的,纠缠而复杂。插手太多,迟早有一日,他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讲道理”。

从他当初杀了那三十一人起,似乎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他屡犯灵台天规,花信承接天诏,不得不将他贬了又贬,从香火丰盛的喜丧神,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大悲谷山神。

不仅如此,那些香火似乎也能影响到仙都。他在人间没有供奉和香火、在仙都也渐渐门庭冷落。

云骇性情敏感,起初以为是仙人也逃不过势利。或许也有,但后来他慢慢发现,那是一种天道使然的遗忘。

众仙见到他时还认得他,但见不到时,便记不起他。唯独一人似乎不受那天道影响,便是灵王。

当初刚入仙都不久,他问过花信:“天宿司掌刑赦,那灵王司掌何事?似乎甚少听人说。”

当时花信想了想,答道:“司掌众仙所不能之事,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

那时候,云骇很纳闷。毕竟众仙如云,几乎已经囊括了天下所有,还有什么是神仙难办的?

他总觉得那是一句抬高灵王的虚话,后来慢慢意识到,那或许不是虚话,也并非抬高。

有一段时间,云骇总是不安,便常去记得自己的灵王那里,但那毕竟连着人人回避的废仙台。后来他最常去的,还是灵台和花信的住处。

比起其他,他更怕有一天,连花信都不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叫做云骇的徒弟。

***

传言说,仙都有一枚神秘的天铃,众仙无人能看见,却偶尔能听见依稀的铃响。

每次铃响,就代表又有神仙落回人间了。

云骇听见过几回,却始终不知那天铃挂在何处。

直到有一天,他亲眼得见。

那是仙都一场难得的长夜,雾气深重。他在窗边坐着,忽然想见一见花信。

那念头来得毫无征兆,他怔了片刻,打算合窗出瑶宫。他刚扶住窗棂,就听见了细碎的轻响,像是腰间或是剑上的挂饰相磕碰。

有人来?

云骇猛一转身,看见了灵王。

对方束着白玉冠,戴着那张镂着银丝的面具,周身披裹着冷雾,身长玉立。一如当年在仙都入口处的初见。

只是那时候,他身侧镀着一层光。这次,却只有深浓夜色。

云骇看着他,心下一惊,口中却道:“怎么访友还戴着面具?”

灵王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你看我这像是访友么?”

也是。

不仅不像访友,连常跟着的童子都没带,甚至没带他很喜欢的那柄剑。

云骇僵立着,那一刹那,旧友间几乎带了几分对峙感了。

灵王没动,也没开口,少有地话语不带笑音。

最后还是云骇先开口:“大人你……接了天诏。”

灵王“嗯”了一声,又道:“都猜到天诏了,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云骇苦笑:“所以,该我回人间了?”

灵王没说话,算是默认。

云骇:“我以为废仙台一跳就行了。”

他一直以为,堕回人间就是站上废仙台,往下一跳便百事皆了。直到这一夜,灵王带着天诏而来,他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还得废掉仙元,要断去跟仙都之间的所有牵连。

那过程其实很快,只是眨眼之间,却因为说不出来的痛苦而被拉得无限长。他在痛苦间恍惚看见灵王手指勾着一个东西。

似乎是白玉色的铃铛,他看不清,但听见了一点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