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第2/5页)

他说着,边挪眼看向了那枚金红的光团,仿佛无奈至极:“若是他再不回来,让我得以借借他‘九凌天尊’的光,匀些香火给我……唔,只怕是难得善终啊。”

傅断水听得一阵莫名,“……”

他自身本是谪仙,如今又已修回了仙格,于他而言,重列仙班也不过是只差一道天雷的事,多的是法子,怎么就难得善终了?

意识到这话不像是说给他听的,倒像是在暗暗威胁那光团,傅断水扫了一眼那岿然不动的金红光团,没接他这话,只淡淡道:“礼数总不可乱。”

话音落下,还未等谈风月再开口,他的视线便又落到了一地杂乱无章、沾满泥尘的古籍上,从善如流地没与他客气:“玉烟书阁的古籍古卷已快被搬空了,还请风使留手。——至少爱惜。”

“……”

观世宗内的藏书皆在大战那日被堑天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满地古籍都是他在傅断水的默许之下,自玉烟中不问自取地“借”来的。谈风月轻声一咳,毫无愧色地一拂青袖,借风将满地书册收拢了起来,拍落干净,在一旁堆放整齐,“所以我这不是干脆将傅仙尊搬来了么。”

浅浅抽入一口气,压下了心间焦躁,他稍稍扬起嘴角,平静地切入了正题:“不瞒仙尊,我翻遍了古今经卷,试过了千种术法,却都无法将他的血液融回,为他塑出形体……我想,或许是因我与他之间因果纠葛、牵连太深的缘故,于是便寻了仙尊你来,欲请仙尊一试。”

……这岂不是病急乱投医?

不懂他怎会有这样曲折离奇的猜想,更不懂他一个仙人,怎会将希望寄托于自己一个凡人身上,傅断水颇觉荒唐地看着谈风月,见他嘴角虽挂着笑,笑意却并不真切,整个人更只是表面故作出的镇静,仿佛仅需轻轻一击就会破碎一地般,显然已是心力交瘁,面上不禁露出了几分复杂。

读出了傅断水眼中的欲言又止,谈风月自己又何尝不知这想法十足离奇可笑,可……

他轻轻叹息,笑得无奈:“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总要一试。”

见他如此,傅断水嘴唇轻动,终也没说出些什么苛责他的刻薄话来,只点了点头,依言转身面向了那位于山洞末端的血池。

眼前血池祭阵徐徐流转,恩泽青江,造百代功德——却庇护不了那被抽空了血液的人。

百年因果,前尘旧事,他皆已从叶正阑那里听清了始末。

如今,秦仙尊再度身陨,各宗长老皆亦身死归去,即便是得以幸存的叶正阑叶长老,也已放弃修习大道,专注闭关,一心只求再为剑灵重化形体……好似沧海桑田。

傅断水抬眼望着那空悬在血池之上,轻轻浮动着的金色光团,心中滋味难言,无声一叹。

于心间暗道了一声“得罪”,他稍作思索,抬起了手来,覆手一拂。

随他低声念出咒文,挂在他腰侧灵玉徐徐亮起,无数润白灵气自中涌出,似箭一般道道射入血池,溅起血滴纷纷。

灵咒声声,鲜艳血滴被那润白灵气所调和,化作了斑斑金光,依照着咒诀的指引裹覆在了那光团之上,眼见着就要渗入其中,与之相融——

却像是被股斥力轻弹了一记,转眼离分。

看着那斑斑光点须臾变回了血滴,纷纷滑下,落回了血池之中,傅断水面上并未显出意外,谈风月则拿银扇抵上了面颊,两人俱是一阵沉默。

不太忍心去看谈风月此刻面上的表情,傅断水错开眼去,稍默了片刻,沉吟道:“……我记得,幼时入门时曾学过‘魂魄骨血,魂血一体,为善,骨魄一体,为恶,如此,本心中存有善恶两面,方才为人’。——当时只背过了这句道理,却没想过深究其原因。现下仔细想来,只怕是魂血相连,关系更深些,得先寻回他的心魂,才能将血融回?”

贴在脸旁的银扇那样冰凉,镇住了他心间焦灼,让他仍能勉强维持住冷静,谈风月依旧浅浅扬着嘴角,笑中却流露出了几分苦涩:“这样浅显的道理,我又怎会没想过。可他如今魂魄离散,肉身不再,我试尽了无数方法,亦试过以他的鲜血设阵,却都没法招回他的哪怕一缕心魂来……”

傅断水不禁失语。

常理中所谓“招魂”,是要以人体肉身躯壳为引,招回其离散的魂魄。可秦仙尊现下唯剩骨与一缕心魄,没有肉身,自然难以招回魂来,又因缺了这缕魂,以致无法融回血液,为他重塑肉身——就如同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当真难解。傅断水心感可悲,却又因这一切祸端皆因玉烟而起,使他无话可说,只能戚戚缄默。

满室一派沉寂,唯听得见血流涌动之声,谈风月同样无言黯然。

每每在他濒临绝望之际,他都靠自身信念强撑着再寻“希望”,可每每寻见了希望,仿佛柳暗花明,转瞬却又每每破灭,直将他折磨得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