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太严肃,叫人以为是在研究如何处理棘手的事情。

然而他就是那个叫人头疼的事,圣上于是从善如流,冷着脸颔首道:“你尽管料理你的事情,不必看朕。”

她捉住鱼,尝了尝味道,很有些幽淑的香,虽然没有什么料理此道的经验,但帷幕低垂,到底没有外人看见,如鸵鸟般不适陌生境况扎进黑暗,等到圣上去抚她脑后青丝,才起身伏在他肩上,调笑道:“郎君,我做的好么?”

圣上蹙眉,紧闭双眼,虽说她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窘态,可是他和块木头似的也不符合她的心意,很快便无趣,疑心皇帝是不是睡过去了,起身借着灯烛去瞧他。

他面色醺然,手紧紧攥成拳,被她这样好奇盯着,才睁开眼睛,艰难开口问道:“瑟瑟觉得不喜欢,就快些睡罢,朕明日似乎有早朝。”

“有就是有,没就是没有,圣人连自己上朝的时隔都记不得么?”

她从来都是叛逆的,然而这次只是笑了笑,很依顺地拽了半边衾到另一头:“我早就困了,是圣人输了钱不肯撤桌。”

他过了良久,才“嗯”了一声,翻身向外,“朕让人进来灭了灯烛。”

何有为见圣上不肯令杨娘子回去,大概就能猜到一点,但凡男子,连第一次亲近都克制不住,又何况第二回 ,第三回?

圣上现在便像是这些时日被迫减重少食的鸳鸯猫,一扫原先的姿态,有许多从前不屑用的诡计来成全自己对鱼干和鸡肉丸子的心心念念。

因此当他听见圣上唤人,不觉诧异,内侍与宫人进来撤烛的时候亦是风平浪静,从前杨娘子或许有些害羞,但圣上一向视他们如无物,常常会和杨娘子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

然而今夜,两人静默得过分,圣上过了片刻才吩咐道:“朕要一盏凉茶。”

皇帝夜里不喜欢喝太提神的东西,何有为低声道:“夜间安寝,圣人不如喝一点薄荷茶或者花茶,爽口清新,也不至于难以入眠。”

他又想了想,其实很想问圣人今夜传不传水,但圣人似乎并不见多高兴,便识趣不提了。

圣上应允,然而还没等他退出去,久未发声的杨娘子忽而道:“我也要一杯薄荷茶漱口。”

随后帐内传出了女子轻声的笑,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圣上道了一句:“先下去。”

杨徽音忍了很久,等宫人们退出去,才明知故问道:“郎君,夜里要吃茶,你还能入眠吗?”

“要瑟瑟来管么,”他大约窘迫羞恼,生气地不肯转过来说话:“有人做事只肯做一半,不喝茶才要睡不着。”

她攥着枕上巾帕,低低地笑:“郎君,那你猜我为什么要喝茶?”

“无非是觉得恶心,”圣上冷冷,却又无奈:“瑟瑟,朕原也不需要你做到这种地步,但……”

但总不能开始了又撂下,他心绪涌动得太纷繁,几乎不能抑制骨子里的热切,现在倒是被抛在半空,落不下来了。

“圣人生气了么,”她莞尔,“方才不是只会抽条发芽,不会说话的木头桩子?”

他当然生气,然而更多的是窘迫:“你不是要朕规矩些?”

内侍重新送了茶进来,然而杨娘子却笑了一声,“将茶盘放在桌上就好,一会儿再用。”

圣上不做声,权当默认,内侍退下后,她悄悄靠了过来,轻声道:“郎君,你为什么喜欢我呀?”

他们彼此之间都剩下最后一件,女郎的肌肤才触到他,圣上便避开了。

“因为朕将你养成这个坏模样,别人大约也不肯娶。”

他含着怒气说完之后又觉得是否贬低她太过,轻声道:“那我为什么不喜欢瑟瑟呢,你虽然调皮得常常叫人生气,但也只是对朕而已,再说养你在身边,除了头疼,也有很多乐趣。”

她警觉:“圣人说我是窝里横?”

“有什么不对,”圣上恬淡道:“你不止是窝里横,衾被里也横得很。”

“不过夫妻过日子,没有半点波澜也是无趣,我们瑟瑟还小呢,不懂事也没什么。”他又俯身过来,啄了一下她的额:“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问这个难道还需要为什么?”她促狭,“那圣人喜不喜欢刚才那个?”

他会错意:“我也不是为那个才喜欢瑟瑟。”

她无奈叹气,稍稍仰头揽住他的颈项:“我的意思是说,圣人好好答,若是喜欢,自然我便知道该怎么奖励郎君。”

“朕说出口,你也未必会信,”他转过头去,“前世今生之说,朕觉得也荒谬太过了。”

“怎么不信,圣人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她很清楚他笃信前世论的崇佛,自己也做过那样胡乱的梦后,倒也无意深究,君主本来就笃信梦境昭示:“可我想问,要是只有今生,圣人不会与我相处年久,也会立我为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