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邢兄、邢大哥、邢大人

伪清康熙六十一年,清廷裁撤江海关专职官员,改由江苏巡抚代管,委任上海知县协理。

吏制已经变迁,如今上海的地位早已不是康熙年间可比,上海知县也变成了上海道。

不过一个官职是否享有权柄,是否地位显赫,还是和在任之人有关。

自从淮军入沪,李鸿章高升伪江苏巡抚之后,他在上海的影响力就仅次于联合租借和法租界的洋人了。

而江海关的阴冷幽暗的监牢,自然也被淮军接管,成为了李氏私牢。

此时在庚字号监牢里面,一个干瘦猥琐的男人正透着铁窗,望着月色顾影自怜。

“娘希匹,等老子出去,就把你们都鲨了!”

那男人皮肤蜡黄、松弛,长着一对鱼泡眼,两撇细长的胡子从上唇挂下,额角的痦子上还贴着一张狗皮膏药,要不是因为留辫子少了一个汉奸头,便是活脱脱一副贾队长的尊容。

这时候,一个穿着松垮公服的狱卒,拿着一只破碗,走了过来:“邢酒肉,吃饭了!”

说着,他便将碗丢在地上。

那酷似贾队长的男人正是传说中的邢九六,诨名邢酒肉。

他连忙上前端起饭碗,三下五除二,将搀着沙土的食物狼吞虎咽吃下。

“军爷,有没有烟土,给小的整一点呗?一点点就成,小的想闻一闻……”

邢酒肉像条死狗一样趴在草垛子上,将手伸出栏杆,用力地挠着。

“呸,狗一样的东西,得罪了我们周大人,还想抽烟?做梦吧你!”

狱卒一脚踢在邢酒肉手上,后者连忙缩回了手。

等狱卒走远了,邢酒肉一边搓着手,一边吐了口口水:“狗丘八,等我出去了,就把你们都鲨了!”

说完,他还亮了亮胳膊,展示了一下几乎没有起伏,瘦得和麻杆似的的肱二头肌。

谁曾想,那狱卒居然耳力惊人,一下子窜了回来:“狗东西,你骂谁狗?你要杀谁?”

“军爷,军爷,您听错了,听错了,我说我是狗,我是一只癞皮狗!”

邢酒肉被狱卒揪着辫子摁在栏杆上,连哭带喊地告饶。

“哼,我也没必要和你这个死人一般见识,实话不怕告诉你,你的案子是李大帅亲自关照过的,进了庚字房,就没有人能活着出去!”狱卒松开了邢酒肉的辫子,将他甩在地上。

“不能吧?我就是喝花酒的时候耍了耍酒疯,罪不至死啊!我冤枉啊!”

听说要杀头,邢酒肉彻底慌了,“杀头不是要秋后问斩吗?你们直接杀人这还有王法吗?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良民啊,大大滴良民啊!”

“我呸!在沪上,在淮军军营,我们李大帅就是王法!”

那狱卒是淮军老卒了,消息比较灵通,他冷笑着道,“老子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你小子做了什么好事,难道自己不知道?我们李大帅早就查出来了!”

听到这话,邢酒肉先是一愣,接着冷汗便唰地留下来了。

难道说……

邢酒肉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老一少两张面孔。

那老的糊涂,少的痴愚,正是李老太监与朱富贵两人。

不能吧?

难道是我私藏反贼乱党的事儿东窗事发啦?

可我明明在淮军入城之前,就把他们两个丢进猪猡船了啊?

邢酒肉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实在想不出来是哪儿出了岔子。

最主要是那主仆两人与其说是乱党,不如说是两个傻子,就是捉去向县太爷报官都拿不到赏钱的那种(朱富贵证明身份的信物都留在了杭州,由大和尚保管,随身只带了银子)。

那李大帅连这种事情都能查出来?

噗通!

邢酒肉跪了下来,伸手拉着狱卒的裤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冤枉啊,真是冤枉啊,我邢某人是大清的良民啊,从来没有想过造反的事情啊,我真没有通贼啊……”

狱卒一脚将他踢开,嫌弃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就你这小鸡三四两还想通贼?那洪逆是眼瞎了,还是小刀会的红花双棍脑子被门夹了?要联络你这种人?

实话告诉你,你小子走私鸦片,贩卖猪仔的恶行,已经证据确凿了,不日就要明正典刑,拿军法办了你?”

“啊嘞?走私鸦片?卖猪仔?”

邢酒肉激动地跳了起来,“这也算罪?这特娘也能算罪?军爷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啊!我这如果算是重罪,那上海滩做买卖的,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是干净的!”

狱卒冷笑道:“别人我不管,但谁让你小子撞在周大人手里,只能杀鸡儆……”

“邢兄,周某我来晚啦——”

就在这时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火急火燎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