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沈柔的心,遽然碎裂。

望着卫景朝漆黑深邃的眼眸,忽得茫然起来。

为什么要骗我?

明明、明明可以说实话啊。

我这样的身份,不会阻拦你的。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骗我很好玩吗?

你心里在想什么?

是在冷漠看笑话,还是毫无波澜,没有当真?

你有感情吗?

你喜欢我吗?

你爱我吗?

你对我说过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你……

无数的问题塞在脑子里,她的脑袋几乎要爆炸,可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还有什么可问的?

沈柔,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难道还能有假?假的就是假的,问一千遍一万遍也不可能变成真的。

再挣扎下去,再自欺欺人,你不觉自己像是个笑话吗?

自欺欺人一整年,美梦做了一整年,该醒了。

否则你还想怎么样呢?让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一个被愚弄的、不甘的、可笑的怨妇吗?

沈柔,醒醒吧。

他不会跟你说实话的,纵然忍着羞耻问出口,得到的也不过是满嘴谎言,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该这样愚蠢。

清醒过来,好好审视一下,你到底有多么可笑。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卫景朝心下骤然一跳,以为是那个不长眼的在她眼前说了婚事,轻声慢慢试探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说了不好听的?”

沈柔敏锐地意识到,他口中“不好听的”,便是他与洛神公主的婚事。

不得不说,不愧是昔年的状元郎,用词就是精准。

于她而言,是够不好听的。

沈柔冷冷地想。

她的心裂成了两半。

一半痛不欲生,一半冷静得可怕。

两半心脏都迟钝地被刀磨着,生疼生疼的,让她做不出任何反应。

于是,一张脸越发惨淡。

卫景朝低头,微微蹙眉。

房门被敲响三下,陆黎犹豫迟疑的嗓音响起,“侯爷,军中又有急事,需要您亲自处理。”

卫景朝脸色微沉,深深吸了口气。

外头陆黎催得着急,“侯爷,那边事态非常紧急。”

卫景朝没时间再与沈柔说话,低头往沈柔额上亲了一口。

他温声道:“我先去一趟,你早些休息。”

迈开腿走了两步,他又转头回来,揉揉沈柔的脑袋,轻声道:“乖,别多想。”

临走之前,他心想,到了明天,所有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不管沈柔是否因为此事不开心,过了明天,他总能哄她高兴,让她开心。

沈柔默默看着他远走的背影,眼底骤然掉下泪来。

他到底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别多想?

原来,竟还怨她多想了吗?

她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原来,人生情路短,转瞬便到头。

她不过刚动了心,转眼间就被碾了稀碎。

她的心和她的爱,原来如此廉价,不值一提。

沈柔缓缓滑落到地上,抱住膝盖,脸埋在双膝之间。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回忆起这一年来种种。

君意楼里,她给他下了药,春风一度时,她心底充满了茫然不知所措。

可是第二天,他嘴巴那么坏,却还是将她接来鹿鸣苑,没有真的放着她不管,任由她去死。

鹿鸣苑里,她用拙劣的手段勾引他,他也只是淡淡嘲讽,没有真的伤害她折辱她。

后来,他又为她得罪了孟允章,那样坚定地护住了她,让她逃过魔掌,能够安然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写《燕燕于飞》时,他时不时流露温情和愧疚,对她越来越好,甚至答应帮她照顾母亲,于是,她渐渐动了心,爱上他。

小城里粗糙的花灯照着他俊美的脸庞,他一声“夫人”,迷了她的情窍,让她渐渐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凉州城,他替她照顾母亲。

带她去军营,让她在所有人跟前露面,让所有人都随着他尊敬她。

她以为,他也是爱她的,将她放在心上。

《关山折柳》,他应下她的暗示,许给她一生圆满。

后来那个简陋的婚礼,伤了她的心,却也让她看到他的情,看到他的承诺。

她越来越爱他。

于是抵不过相思,越过几千里的黄沙,到茫茫大漠中去见他。手牵手走在雪地里时,她是真的期盼着,路短情长,雪落白首。

听着匈奴王庭呼啸的风,她是真的相信,能够和他一生一世,长相厮守。

从凉州回京后,他赠予的鸳鸯双鱼佩,让她以为,她可以重新得到失去的一切。

这一年光阴,鸳鸯双鱼玉佩,白玉印鉴,荷花灯和燕子灯。

他赠予的东西,都被她放在掌心里妥善珍藏。

就如同珍藏他给予的每一分情爱。

可到头来回望,却发现一切都是笑话。

鸳鸯玉佩是别人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