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4页)

卫景朝倒了杯茶,道:“把你的帷帽摘了,这里很安全。”

沈柔却摇了摇头:“还是戴着吧。”

再安全,也有隐患。

万一有人认错了路,推门进来瞅见她,也是有可能的。

不如一直戴着,更安全些。

卫景朝点头不语。

一刻钟后,沈柔只听得楼下锣鼓声响,戏已开场。

她盯着戏台上的人,耳边是他们唱着她写的戏文,微微弯起唇角,十分投入。

她看着戏,卫景朝便看着她。

看她托腮,手指随着韵律轻敲桌面,有种悠闲自得的清雅。

就好像,她仍是昔日里的高门贵女,闲暇时听一场戏,细细品味戏里人生。

戏文很快唱到江燕燕泪别母亲,帷帽遮住她的眼泪,却没遮住她轻微的啜泣。

卫景朝倏然问道:“那日,你与你母亲分开,她对你说了什么?”

沈家母女是一同被抓进诏狱的。

后来,沈夫人被带去流放,沈柔被送去教坊司。

母女二人自此分离,分离时彼此尚在诏狱中,前路黑暗,不可言说,想必比江燕燕更苦痛几分。

沈柔怔然,手指微颤。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天。

漆黑的诏狱中,锁链哗啦作响,随即,狱卒们端着油灯进来。

进门时,肩上落了一层尚未融化的雪,在油灯下反着一丝雪光。

他们神色格外的恭敬,弯着腰请来身后的“大人”。

来人宣读了圣旨,说她父兄谋逆,已是铁证如山,不容辩驳。

圣上开恩,没有株连沈家九族,只是流放。

然后,他们强行要将她的母亲带走。

她的母亲在离开之前,挣扎着回头,对女儿说了一句话:“柔儿,来日不管经历什么,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你都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她甚至来不及多嘱咐半句,说完这句话,诏狱的大门,就再次被关上,隔绝了彼此的视线。

从那以后,便是天各一方。

时至今日,沈柔回想起来,记忆最深刻的,却是狱卒肩上的雪光。

那样凄清,那样冰冷。

就如同,从那时到现在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不能深想,一想便冷得令人心慌。

可她怔了一会儿,却只云淡风轻地说:“母亲告诉我,要活下去。”

卫景朝看不见她的神情,只看见她露出来的手,轻轻颤抖。

他蓦地有些后悔,不该提起这个话题,揭开她的旧伤。

偏偏,他又没法子,替她解决这伤痛。

他想,难怪在君意楼这样的地方,她仍旧能够坚强地活下来,为自己寻找一条生路。

大约,这就是执念的力量吧。

沈夫人要求她活着。

所以她失了尊严,跌下高台,沾染了泥污,还是坚定地要活着。

他不语,垂眸望着楼下的戏台。

沈柔也不语,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杯盏中,泡软了卫景朝的心,泡软了他冰冷的血管。

让他整个人,都无比煎熬,心仿佛都被她的眼泪腌透了扯烂了。

这场戏,唱了半个多时辰。

从生到死,从喜至悲,痛不欲生。

待结束时,楼下大堂里泪落如雨,叫好声一片。

待戏台上人散去,泪抹光,只余议论纷纷。

沈柔侧耳倾听。

“这齐王真不是个东西!丧尽天良,天打雷劈,狗娘养的!”

“什么齐王,莫非你听不出来,这指的就是本朝某些人,还敢骂呢,你也不怕被抓起来!”

“你是说……弘亲王?”

“除了他还有谁?昔年兵部侍郎江崇涛的女儿,你们都忘了不成?这出戏文,活脱脱指的就是这件事儿,外地人不知道,咱们京城里难道还有人不知道?”

“那这戏班子,胆子也忒大了吧。”

“这算什么胆大,这出戏在外地早就红翻天了,咱们京城也只是跟风罢了!大不了关门不唱了,还能怎么办?”

“可我记得,那江侍郎家的女儿,没有未婚夫吧。”

“这里不正是平南侯府沈姑娘的事儿吗?前些日子,长陵侯冲冠一怒为红颜,咱们还夸他有英雄气概。”

“不得不说,那长陵侯的确比江燕燕的未婚夫强多了,能为了惨死的未婚妻出头,得罪权贵,得罪皇帝,是个铁骨铮铮的真汉子。”

“那怎么能比?长陵侯也是朝中一等一的权贵,是圣上的亲外甥,自然敢得罪弘亲王。”

“你若这么说,那更不能比了。江燕燕无辜惨死,为她出头天经地义。那平南侯之女却是逆臣,朝中都说死不足惜,长陵侯却仍惦记着旧日情分,冒着杀头的风险为她出头,如此情深义重,谁人能比?”

沈柔听着听着,微微蹙眉,看向卫景朝。

这怎么,好端端的,夸起他来了?

她不理解。

卫景朝兀自饮茶,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