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几句词,在他脑海中不停地环绕,唱的他心口发堵。

卫景朝越想,便越觉心烦意乱

连带着眼前的公文,都顿时变得格外烦人。

六月上,荷花开。

我与你做一个新嫁娘。

沈柔,你当日,便是这么想的吗?

待到某个繁花盛开的时节,选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嫁给他,做一个新嫁娘。

他抛下手中毛笔,以手扶额,无声叹息。

半晌后,终于认命般站起身,唤人备车,离开了鹿鸣苑。

薄薄暮色中,一辆马车奔向常青街,径直进了长陵侯府的大门,进入内院。

酉时三刻,正是明佳长公主用晚膳的时辰。

卫景朝却没去见母亲,而是回了自己院子里。

他的院中,有一片极大的池塘。

此刻,看着池塘里碧绿的荷叶,卫景朝不由悠悠叹了口气。

他去苏州之前,与平南侯夫妇商议好,待他归京,便迎娶沈柔过门。

于是,沈夫人将沈柔的喜好,一一告知于他。

最后,沈夫人提了个不情之请。

“柔儿最喜欢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知道长公主素喜牡丹,侯府中向来不种其他的花,但柔儿既要嫁过去,你可否让人在她的院子里挖个小池塘,种上三五十株荷花,也算是个慰藉。”

对平南侯府的要求,卫景朝无有不应。

这池塘,就挖在他院子里,里头种了千株荷花,前几日他回家时,那些荷花刚长出嫩绿的叶子,尚且娇嫩。

如今倒是更加茂盛。

卫景朝盯着那些荷叶,闭了闭眼,对身后的陆黎道:“将这些花,都移栽到鹿鸣苑去。”

陆黎心里算了一下,为难道:“鹿鸣苑的池塘,不够大。”

卫景朝道:“那就再挖一个,还要我教你吗?”

陆黎抱拳:“是,属下遵命。”

卫景朝抬脚,进了室内,从中取了个盒子。

出门就道:“走吧。”

陆黎伸头看一眼,嘀咕道:“侯爷,这不是老侯爷给您的东西吗?您准备拿去哪儿?”

卫景朝瞥他一眼:“跟你有关系?”

陆黎站起身体,果断道:“没有。”

卫景朝冷嗤一声。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他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无声叹息。

沈柔的手段,果真比世上所有的女人,都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自认冷心冷血,冷静自持,却被她引得乱了心神,第一次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就好像这一次,沈柔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按他的要求,写了一出精彩绝伦的戏文。

这样乖巧,这样懂事。

他本该高兴。

可细细品味下来,才知道,里头字字句句,说的是孟允章,又何尝不是他?

是他这个没用的未婚夫,是她背信弃义的男人,跟江燕燕的未婚夫,异曲同工。

而且,这戏文,孟允章听了,会生气,会愤怒。

他看了后,明知文里虽没有他,字字句句都在说他,却只觉惭愧,只觉得对不住她。

这样高明的手段,一般的人,哪儿用得出来?

如他这样冷硬的心肠,尚且受不住如此攻心的手段,受不住良心的折磨。

何况旁人呢?

回到鹿鸣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沈柔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感觉到有人躺在身旁,悚然一惊,顿时清醒过来。

还未睁开眼,她先闻见卫景朝身上清冷的松香,心口微微一松。

沈柔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口,喘了口气,轻声道:“侯爷,您回来了。”

卫景朝“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漆黑的夜间,不言不语的躺在一起,气氛不由有些尴尬。

沈柔只得忍着睡意,硬着头皮继续找话题:“您去哪儿了?怎么回的这样晚?”

话一出口,她便咬了下自己的舌头,不由得生出几分后悔。

卫景朝的去向,又怎么能是她可以问的。

她又僭越了。

这下,他肯定又要生气。

沈柔垮下小脸,等着听他的冷言冷语。

然而,卫景朝只是淡淡道:“回了趟侯府。”

沈柔诧异地看向他。

惊异于他竟没有生气。

卫景朝没再说什么,直接拉起被子,盖住她的头,“睡吧。”

沈柔扒下被子,翻了个身,靠在他肩膀边上,蹭了蹭,闭上眼。

她的确是困了,不过片刻,就沉沉睡去。

卫景朝望着她的睡眼,却越来越清醒,怎么也睡不着。

他觉得自己变了。

以前,别说只是一出戏文,便是有人当着他的面,哭断了肠子,他也不会心软半分。

可现在,他竟头脑发热,让人将侯府的荷花移植过来。

就为了一折子戏文。

或者说,是为了一个女人。

沈柔正睡着,忽然被人摇醒。

饶是寄人篱下,没有地位,她也忍不住恼了,深吸一口气,问:“侯爷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