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盯妻

七月, 长安城的这场天花疫情终于得到了控制。

阮安在安仁坊的药堂,收到了一封来自岭南道的信函,她嗅见那泛黄信封上的淡淡药香时, 便隐约猜出这封信到底是谁寄给她的。

她将它拆开, 垂眼看向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唇边露出笑意,心中更加确定了寄信人的身份——孙也。

孙也在阮安的眼里就像弟弟一样,是她在这个世间为数不多的亲人, 她独自抚养霍羲的那几年, 从前的那个顽劣少年也成熟了不少, 若不是有孙也在,她都不知道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少年在信里洋洋洒洒地写了他在游医时的经历, 阮安扫完上面的内容后, 发现信函里还附了个薄薄的小册子。

打开一看,册子里绘着极为详尽的刀法图解。

孙也的字迹是孙家祖传的, 不太能看,但他绘画的功底却很好。

看到这些图解, 阮安理立即提起了兴致。

孙也为了精进刀法,在岭南跟当地的仵作学了不少东西。

结合着信上的内容, 阮安得知孙也用诊刀给好几个活人开了腹, 他将一个男性病患的胃盥洗除秽后, 治好了他的胃病。

那处与西边的逻国有接壤,前阵子边疆动了些火,有几个兵员的腹部被刀枪捅伤, 肠子掉了出来, 甚至断成了两截, 血流不止。

孙神医留下的残稿里, 有接肠术的方法,孙也这次还在那些受伤兵员的身上实操了这种方法。

他在动刀上很有天才,为第一个兵员诊治时,过程就很顺遂,剩下几个伤员也都被孙也成功救治。

一天内,他连续救了五个伤员,统共就喝了几口水,不过经此锻炼,接肠术于他而言,已是种纯熟的医法。

阮安如获至宝地看着他寄给她的这些图解,越看越兴奋。

孙也这小子倒还真有两下子。

不过他寄来的图解小了些,趁着上午药堂没人,阮安干脆让田芽拿来了纸笔,耐心地照着上面的小图,准备将这些图解自己画一遍。

田姜和田芽一脸好奇地站在她身侧,看着孙也如鬼画符般的字,田姜不解地问:“阮医姑,这上面的字都写得什么啊?我们看不太懂。”

两个药童也算是药堂的学徒。

阮安准备等他们长大些,就让这兄弟俩自立门户,田氏兄弟平日跟着她做事时,她也会传授给他们许多经验和医术,两个男孩学得也很认真。

孙也这字,估计也只有她才看得懂了。

阮安无奈失笑,耐心地同田姜和田芽解释了番,又道:“你们先好好学药理,等以后我再教你们刀法和针法。”

过了晌午,阮安见时辰不早,撂下了手中执笔,对两个药童说道“下午闭堂,你们陪我去趟奉华楼。”

田姜和田芽齐声应是。

奉华楼是东市有名的酒楼,里面的菜肴在长安很有名,许多显贵都喜欢来这儿饮酒吃饭。

同时,奉华楼也是长安城那些有名的世医每年例行开行会的地方,牵头的人会包下整个一楼的正堂。

阮安和两个药童到了奉华楼后,见两侧坐着许多身着长衫的老者,能来这里的,都是各个世医家族中,资历最深的人,鲜少有年轻人的面孔。

阮安一袭荆钗布裙,在酒楼跑堂小厮的指引下,寻了个地界落座。

田芽和田姜一人背着药箱,一人拿着虎撑,随着她走路时,虎撑上的铜铃亦在泠泠作响。

酒楼的小厮为她呈来茶水,阮安坐定后,发现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聚集过来,还有人用眼睛瞥着她,不停地窃窃私语。

她来这儿酒楼,也只是受了仁济馆老馆主的邀请。

至于入不入他们的行会,阮安并未想好。

来这儿之前,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会遭受到这么多不善的目光。

骊国的世风很开放,不会因为她是这里唯一的女子,旁人就这么看她。

阮安很快猜出了缘由。

她敛了敛衣裙,也正了正神色。

他们如此,很可能还是因为她铃医的身份,毕竟她没师承过任何门派,在有名的世医家族里,铃医是一直饱受鄙视的。

阮安选择不动声色。

未料饶是这般,还是有个中年的医者语气不善的讽刺道:“都已经开了药堂,每日坐诊,就不再是江湖上的那些赤脚大夫了,还总带着个下九流的虎撑来我们行会,丝毫都没有敬畏心思,拉这种人入会做甚?”

听到这话,阮安将刚持起的茶盏放在了身侧的高案。

她虽然成为了侯夫人,也被朝廷封了诰命,却从来都没有忘本。

阮安是铃医出身,可却不觉得自己应该低这些世医一等。

她淡然一笑,看向适才那名责备她的医者,又伸手指了指正堂中央悬着的两副画像,语气微沉的问道:“我问你,那画像上画的两个医者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