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笄礼正宾

霍平枭说完这话, 薄唇轻抿,瞳仁的色泽亦在傍晚的暮光下,变得浅淡。

不知是为何, 阮安竟从他向来矜傲恣意的眉眼中, 看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低落情绪。

阮安从没见过他有过这样的神情。

霍平枭是个很强势的人,不然也无法动辄率领十几万的大军。

在她的印象中,霍平枭无论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态度都很笃然自信, 他这人桀骜嚣张, 从不将任何事放在眼中。

此时此刻, 男人颇像一只被挫伤的狼,气质复合, 那抹极淡的脆弱感, 反倒让他身上的野性更浓郁。

阮安有些恍惚,突然意识到, 霍平枭身上的好多面,她都没有见识过。

男人生来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凡事必然要争头筹,骨子里深深地刻着力争上游这四字, 无论做什么事, 他必然是想要赢的。

霍平枭说要为她争诰命这事, 已经筹谋许久,眼下皇帝冷不丁地直接赐了她二品夫人人,自然会让他备受打击。

阮安体会到了他待她的赤诚, 更不想辜负他的心意, 却又实在不知, 该如何安慰他。

这时, 霍平枭撩开眼皮,看向了她。

阮安启了启唇,还没开口,他却一步步地往她方向走来。

男人落在地上的影子带着压迫感,顷然将她笼罩。

她垂眼,视线落于他弁服腰间的革带,其上嵌着的狼豕在夕日的瞳影下,泛着金属独有的凛凛寒光。

二人视线相接,霍平枭墨色的眼冷又野,恢复了平日的锋芒,同她说话的语气倒还算温和,低声问:“那你生辰是哪日?”

“我没有生辰。”

阮安神情不自然地回道。

想起阮安幼年的经历,霍平枭的眸色微微一怔,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他垂眼,想跟她说些什么,好将话题岔开。

阮安温甜的脸褪去赧色,嗓音平静地解释道:“我师父并不记得将我抱养的日子,姓和名都是让师娘随意地在纸上写了几个,揉成纸团让我自己抓的。我正好抓了个阮字,又抓了个安字,凑在一起倒还中听,从此以后,我的名字就叫阮安了。”

姑娘的身上独有倔强的一面,虽为孤儿,却不想让人因为这点对她产生同情。

霍平枭看出这一点,刻意泄出些散漫之态,状若懒然地说:“这么敷衍啊。”

“嗯。”

阮安微微抿唇,点了点头,又小声说:“但是我的小字,是师娘亲自为我取的,她希望我成为比汉朝义姁还要厉害的女医,便唤我阿姁了。”

她在试图向他证明,她的名字也没这么敷衍。

话音刚落,霍平枭突然伸手拢了拢她的耳朵,他有意克制着力道,将她软小的耳廓慢慢捻揉。

阮安的肌肤柔软滑腻,如同即要融化的玉般。

他的指腹则带着微粝和温热,嗓音低沉地说:“你师父敷衍,你夫君我却不能敷衍。”

霍平枭的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谐谑,不太正经,阮安有些没明白他的话意。

赤橙的霞光一点点地洒进高敞的柏木鸳鸯大厅,倾泻成肉眼可见的斜斜光柱,阮安亦看见里面漂浮的细碎尘埃,为这侯府深宅平添了许多烟火气息。

心亦在他温和目光的注视下,逐渐被暖意充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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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高氏去了趟抚远侯府。

这抚远侯府的主母葛氏,是她最要好的手帕交,两个人很小的时候就相熟了,算起来,她们已经认识三十多年了。

以往她们之间也有过小打小闹,可这么些年过去,许多故人有远嫁的、有因病去世的、还有因着夫君在前朝站错了队,而受到牵连被流放的。

只高氏和葛氏在长安城的世家中地位越来越高,两个人将对方的脾性也摸得很透,都很珍惜这份友谊。

秋意正浓,枫叶簌簌而动。

抚远侯府正好得了两篓新鲜的赤母蟹,那些蟹子黄满膏肥,葛氏干脆让疱厨将其中的一篓做成了精致的蟹黄毕罗,又备了用蒜、姜、柑橘、白梅等食材调制而成的,名唤八合齑的蘸料,用它配着新鲜的鱼脍吃。*

高氏和其余被葛氏邀请的世家主母们品尝着秋季的美食,也聆听着葛氏谈起自家幼女即将及笄,在及笄礼上,该如何布置菜式,又该如何安排坐次。

葛氏的语气略带忧愁,道:“笄礼的事多数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就是仍缺个年岁尚轻的贵妇做正宾。”

长安贵女在及笄时,都会请一些德才出众的女性长辈做正宾或赞礼,正宾需得是这侯府嫡小姐的直系血亲,自然是由侯府尚在的老夫人来做。

但帮着老夫人给这嫡小姐加笄的正宾,可以由别家有才望的妇人来做。

高氏问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们都到了子孙绕膝的年纪了,家中也都有适龄的儿媳,你若觉得棘手,就从她们中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