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人犹在

紫剑入鞘,所有锋芒刹那间敛尽,不露半丝痕迹,神似它那个主人现在的模样。

顾平林虽然喜欢,却也不会抢对手的爱剑,丢还他。

段轻名接过剑看了眼,没再搁在腿下,随手放到了床头,他起身打水洗过,然后脱了外袍丢到木架上,只穿着宽松的中衣躺到床上,单手枕着头,单手把玩着顾影剑,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的顾平林。

明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修习灵心派功法了,顾平林想到这里,也舒畅无比。

长剑进出剑鞘,发出扰人心神的响声。

顾平林仿若未闻,起身过去灭了灯,然后回来躺下。

响声停止。

清冷月光映照窗棂,整个房间也得到些微弱的光线。顾平林习惯穿深色的衣裳,此刻正好完美地隐藏在阴影中。

对面那人却完全不同,白色的衣裳过分醒目,任何细微动静都能被发现。

看似随意的睡姿,其实毫无破绽。

人仿佛已入睡,又仿佛随时都会翻身跃起,大概是这个年幼丧母的妖怪在大家族中生存,常年养成的习惯。

黑暗中,顾平林收回视线。

“顾平林。”段轻名突然开口。

“嗯?”顾平林迅速而轻微地抬起双睫。

“我们有仇?”

仇?顾平林摇头,前世若这么算,彼此都有仇,算来算去还真算不清。于是顾平林道:“没有。”

“你为何找上我?”

这个问题,顾平林丝毫不觉得奇怪。饶是段轻名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到其中缘故。这一个胜负的执念不了却,他顾平林就难以潜心修大道。

顾平林不答反问:“你不敢?”

“一再地挑衅我,你该清楚后果。”声音清沉得不像少年,缓慢的语速透着威胁与压力。

“哦?”顾平林抬眉,“后果如何?”

“唉,总是吓不到你,”段轻名果然笑起来,“不过除了对手,我们也可以做友爱的师兄弟啊。”

友爱?顾平林微嗤。

不说自己放不下执念,这个冷血的妖孽若真心跟自己当师兄弟,那才是笑话。在他眼里,师兄弟算什么东西,玩死再找,真信他的话,是找死。

顾平林道:“不可能。”

“哦?那真可惜。”妖孽慢悠悠地道,透着一丝似真似假的遗憾。

然后,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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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鸡报晓,清晨又至。

顾平林作息向来规律,天刚亮就起床。今日按规矩,所有初级弟子都要去听讲道。顾平林迅速收拾妥当,就出门去用早膳。

结了内丹的大修已得灵身,可以不用进食,但寻常修士还是需要的,五谷不能吃,吃的是灵草灵谷以及灵兽肉,灵心派初级弟子每人每半个月都能领取十五粒大能丹,服一粒便可应付一日。

顾平林领了丹药回来,段轻名还在睡。

俊脸极其平静,薄唇似弯非弯,像是噙着笑,模样如此温润无害,浓密的黑睫连一丝颤动都无。

躺的姿势都没变,被子仍好好地叠在旁边。

是真?还是伪装?

顾平林顿了下脚步,然后不再管他,自己出门去听讲道了。

入道,要先理解道,修真界通常都是通过讲道论道与自行悟道的方式进行,以破除尘世观念,理解道之本源与规律为目的,道心坚定,对修行大有好处。岳松亭没那么多闲功夫为初级弟子讲道,陈前个性不适合,常锦心又生性疏懒,此事便由亲传弟子里排行第五的任凭代劳了。

讲道之处设在落珠亭,地势开阔,高高的山岩上泻下一道瀑布,高约七八丈,宽不过四五丈,最奇特的是,那瀑流很薄且断续,像是无数珠子坠落,宛如一挂细密的水精珠帘,风一吹,珠帘随之摇晃,甚是美丽。

瀑布两旁有苍翠的松枝灌木掩映,一座小亭翼然临于其上,亭座岩石突出,形成一个悬空的平台,任凭就盘膝坐在平台上,为众弟子讲道。

任凭入门晚,资质寻常,如今五十多岁模样,须发半白,长着对下垂的八字眉,身上穿着朴素的灰布袍,人显得正正经经,没什么特点。

反倒是他身旁坐着的人更抢眼。

那是一名怀抱水蓝色长剑的少年,身上没穿寻常的修士道袍,而是穿着略紧的小袖衣裳,蓝绸带束发,脸如冠玉,剑眉高挑,朱唇紧抿,一双星眸透着极端的自负与傲气,俨然天之骄子。

看到他,顾平林心头也忍不住地激动,微微抿嘴。

步水寒,岳松亭座下排行第六的亲传弟子,也是目前亲传弟子里年龄最小的一个,他入门早,天资极高,七年便突破凝气境入炼气境,如今已达炼气一转。原本他是灵心派最有潜力的弟子,奈何为人骄傲自负,又好勇好战,被骂多少次也难改本性,岳松亭只得打消培养他当掌门的念头。

前世,步水寒曾经不服顾平林,后来顾平林设计与他冰释前嫌,两人感情反而比别人更好。许多时候,步水寒在顾平林面前都不像是师兄,反倒像个师弟,惹祸的本事一流,顾平林为他设法解决麻烦,两人简直就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