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燕雀鸿鹄

“怎么这样看着我?”

“君庭以前是什么样的?”

梁徽嘴角平了几分:“清规觉得呢?”

应该是身困囹圄但一身反骨,桀骜难驯,还有几分青涩稚嫩,没有现在这般生性多疑、心思深沉吧。

祝知宜平静看着他的眼睛,如实道:“我不知道,我们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

梁徽眸心划过一瞬阴郁与轻嘲,勾起嘴角:“那还是不要见了,会吓着清规。”

阴狠暴戾,卑如蝼蚁,别人口中的“贱野种”、“小畜生”,还是不要冲撞到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得好。

祝知宜微怔,忽道:“抱歉。”

梁徽摇摇头,不关祝知宜的事。

祝知宜给他倒了半碗茶,沉默片刻,道:“若是你早几年认识我,也不会想来找我玩的。”

梁徽挑眉。

祝知宜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长街说:“我上一回见到这么多人还是殿试放榜那日。”

新科状元郎过宫门前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东宫倒台,太傅入狱,血亲问斩,祝门离散,仕途断绝,祝知宜心无生念,终日惶惶,如无根之木行尸走肉。

梁徽沉默片刻,没作多余安慰,径直拿起半碗茶去碰了下他的,玉瓷相击,铿锵有声:“祝清规,往者不谏,玉汝于成。”

利落潇洒,一饮而尽。

祝知宜心下微动,对上他目光坚定的眼,拿起茶碗碰回去,“锵”地一声响,也祝他:“梁君庭,功不唐捐,得偿所愿。”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此刻他们不是朝堂上猜心算计的君臣,也不是宫城里貌合神离的夫妻,只是一对落难中依偎取暖的燕雀,是一双志在千里相互勉励的鸿鹄。

小二来添了新茶,梁徽要结账,小二热情道:“郎君赶不赶?不赶的话咱们戏厅子的说书就快开始了,”他凑近些,悄声说,“可是刚出炉的话本,热乎着,保准这京城里还没人讲过,全皇城第一家!”

为赚个茶水钱,吹得神乎其神,梁徽挑了挑眉,问:“夫君想听吗?”

“……”祝知宜说那就听一听,他还没正儿八经听过唱戏说书的。

小二喜笑颜开又给上了蜜饯瓜子,响板一起,帷幕一拉,两人可算知道什么叫“新鲜出炉”、“京城第一家”。

“话说这君后,观音痣、清明眼、九天莲相,乃天降紫微,前世文曲——”

“昔日先东宫谋逆,太傅下狱,金玉碾落零尘碎,少帝伺机而起——”

“后帝君怜惜君后,嘘寒问暖,日日亲伺其身,夜夜被翻红浪,龙凤一体,大梁国运昌繁——”

“……???”祝知宜听得面红耳躁,大呼荒唐,“此等江湖骗子怎能如此妄议天家,口无遮拦无中生有!”

梁徽抚案放声大笑:“茶饭消遣罢了,且不编得跌宕些,谁来听?”

“昔日在吴地的戏楼,说得比这过火的也大有人在。”

“……”祝知宜看他那副淡定模样,冷笑:“君庭见多识广,是我孤陋寡闻了。”

梁徽闷笑,咳了一声,请他息怒:“世道维艰,清规体谅体谅伶人罢。”

“况且——”他低头自言自语,“也并非完全无中生有罢?”

祝知宜臊得直大口饮茶,没有听见。

大梁民风开放剽悍,管你是一国之君还是王侯将相,天家秘闻、皇族秘辛、朝堂野史无不可搬来戏说。

台上之人犹在添油加醋戏说帝后恩爱二三事。

“好!”

“说得好!”

“再来一个!”

听众老爷们抚掌大赞,还纷纷往台上扔银子。

“……”祝知宜叹为观止。

有个飒爽小娘子语出惊人,直接点菜:“宝老板,来个劲儿爆的!咱们要听鸳鸯戏水!”

祝知宜:“?”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对!戏水!”

小娘子眼睛发亮:“要听英雄救美!”

一呼百应:“救美!”

一片附和:“救美!!要听救美!”

小娘子面露红光:“要听颠鸾倒——唔唔唔,”同桌的冷面公子一把捂住那姑娘的嘴,按着她的肩坐下,周围哄堂大笑。

那说书人现场编了一段,淫词艳语,各种姿势,描述之细,叫人羞臊,仿佛他就在汤池旁亲眼所见,围观记载。

祝知宜:“??”

梁徽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凑近他耳旁低声道:“回去咱们试试?”

祝知宜冷笑一声。

说到君后不胜体力,底下又传来一众小娘子的尖呼窃笑——

“今早特意辰时出门,去抢了离码头最近的位置,远远看君后,真真九天下凡尘,瞧不清脸,但看就是肤白腰软的。”

“哎皇上给他擦汗你们瞧见了么?还挡了太阳,我嗓子都给喊破了,回府被我娘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