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梦中往事难得有酒

林泓猛然转过头去,那个男孩还站在他背后看着他,没有表情,只是盯着。

他强作镇定,向男孩挥了挥手,走回房里。

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男孩还在原地看着他。

“我的天……”林泓颓了,坐到桌边去喝水冷静冷静。

段宇气得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虫脸朝着墙,听到林泓的惊叹微微侧身看他,想问‘怎么了’,又觉得自己在生气不能问,便继续转回去对着墙,给林泓一个背影。

“你至于吗?不就说了一句你矮吗?”林泓咬着杯子看床上的那条“虫”。

段宇:“听不得!不准说!”

“行行行,你是‘顶天立地’的巨人。”林泓觉得好笑。

段宇:“哼!”

林泓看着杯子里载着白光晃荡的茶水。

那个男孩躲在他们柜子里做什么?捉迷藏又是何意?而且他躲在柜子里的那天白影子来袭击他们了,二者之间有何联系吗?

林泓想不通。

段宇裹着被子赌气,结果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呼吸声平缓一阵阵的。

三人都昨夜几乎未眠,林泓平复对小男孩的恐惧后,也开始犯困了,和衣躺在床上,没几息就沉进了梦里。

再醒来时,竟已是黄昏。

段宇还在睡着。

林泓清醒了,他准备去找万古川讨论讨论那个男孩的事。

他看向前日那坛没喝完的烈酒——一个人喝酒太没意思了,他几乎没喝多少。

他决定提上这酒,和万古川一边讨论还能喝上一些,解解闷。

决定了就立即行动,林泓已经站在万古川门前了,他抬手叩了两下。

“咚咚”

等了一会儿,竟无人来应。

又敲了两下,仍是没反应。

这……出事了吗?

林泓心头一紧,直接推门进去了。

窗前,万古川背对他靠在安乐椅上。

清风灌进屋里,和煦柔和,窗扇吱呀轻颤,窗外霞光万里,天地皆是橙色,倦鸟啼鸣,千里暮云平(注1)。

林泓把酒坛子放在桌上,走过去,歪头看他——元是靠着椅子睡着了。

从上看下去,他鼻梁高挺,发丝、眉峰和浓密的睫毛皆是漆黑,窗外暖色的霞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线条变得柔和起来,看上去有几分温柔。

林泓移开目光,看向正对面大开着的窗户。

这么大的风对着窗户睡觉也不怕感冒。

林泓想叫醒他,看了他一会儿又改变主意了,脱下自己的薄外氅搭在他身上,用脚勾过来一根凳子坐在他旁边,手支着头看着窗外。

清风拂面,确实怡人。

*

万古川做了一个梦。

那年,他五岁。

那天,烈日高悬于长空,青草平铺万里,要接天而去,巨云叆叇堆叠在山后,翻涌无常,如洁白的铁壁铜墙,隔绝了北狄的望眼欲穿。

他抱着马脖子,随着骏马驰骋上下颠簸,清风吹在脸上,他有些睁不开眼。

一双可挽狂澜的铁臂稳稳护在他的身侧。小小的万古川觉得,哪怕这天地颠倒他也决不会从马背上落下去。

“吾儿。”坐在他身后的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唤他,“你有何抱负?”

小万古川在风里努力睁开眼睛,望着前方仿佛总也到不了的尽头。

青山连绵,天地浩大。

他喜欢这样纵马在无垠天地肆意的自由。

他的手按在腰后的木剑上,他说:“我想做个江湖游侠,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驰骋天地、浪迹天涯,匡扶正义。”小小的孩子把理想说得认真,他的眼底是向往和坚定。

身后的男人沉默了很久,一声轻叹:

“吾儿啊。侠者,可安一方,却救不了天下苍生社稷。”

小万古川似懂非懂,可他知道,父亲的意思是不支持他,他不明白。

他转头望去,高大的男人逆着光,看不真切,但他还是看到了父亲眼底的黯然,刺得他难受。

勒马高崖上,万於廷示意他往下看去。

草场万里,浩荡的军队却似乎比这草原还要辽阔,如巨浪狂潮席卷天地。

连片的铠甲在烈日下闪着光,铁帽红缨比烈日更炽热,马蹄踏响比战鼓更喧天有力!

猎鹰斡旋,展开巨翅要划破长空。

惊心动魄。

“男儿的归属是战场。”

小万古川的眼底却只映着远方涌动的白云。

*

那年,他十七岁。

那日,浓云厚重欲坠,天地俱是血色。

兵戈碰撞声交织着鲜血,尖锐又冷酷,哪怕极寒之地的冰川轰塌,其声震天也尚不及其一分!

忘死的虎贲喊杀声嘶哑,从嗓间溅出血来,万人齐呼,让阿鼻烈火里的万鬼都不敢再哭诉。

刀剑如饿鬼。

连重甲也是骁勇的。

身处怒海狂涛容不下一刻的止息。

喉间哽咽着怒吼和血,牙齿可以咬碎铁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