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抢功

洪州府,府衙。

周文台抵达洪州府,就任洪州知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初来还没有觉得,这段时间,他深深觉得洪州府以及江南西路水实在太深了。

他在洪州府召见州县官员,一个个或恭谨,或自持,或不屑,表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完全没办法沟通。

他的政令,还没有拟定全面,就已经被传出去,种种事情发生,将这些政策扼杀在摇篮里。

他的府衙,招了几个下人,一个个鬼鬼祟祟,整日在府里偷偷摸摸。

在洪州府,他看似是府尊,是最高官员,实则没几个人真正听命于他。他整合出来的巡检司,巡检倒是听他的,可下面的人,吃喝嫖赌不说,一个个与那些大户关系莫名,凡是涉及关系网,全部陷入泥沼,进退不得。

短短十天,周文台深感疲惫,也很是狼狈。

他不是没有换人,没有下狠手整治,但换上来的人,与之前别无二致!

洪州府就是一座深潭,看不清摸不着,一点力使不上。

此时,周文台站在屋檐下,背着手,眺望着远方天空。

江南是罕见下雪的,大冬天,冰雨阵阵,冷的出奇。

他身后是一个三十左右的青色棉袄男子,手里提着一个暖壶,笑呵呵的道:“府尊,怎么,泄气了?”

周文台转过身,叹气道:“泄气倒是不至于,只是有些感叹。在京里,相公们言谈举止都是‘变法’二字,那时还不觉得,到了这里才明白……”

男子笑容越多,道:“当年王公变法,可比现在困难千万倍。”

这个男子名叫韩征宜,是周家的西席,与周文台相交莫逆,随他一起来了洪州府。

周文台一笑,心里越发感慨,道:“都不容易。”

当年王安石变法,激起了全国性的反对,下面无数大小官吏弹劾,朝中大佬如王安石,吕公著等人同样大力抨击,甚至于,当时的太后高氏,皇后向氏都与神宗皇帝哭诉,痛骂王安石‘乱臣贼子,祸乱大宋’。

可以说,王安石能撑那么久,以及全身而退,历朝历代仅此一例,简直是奇迹。

而现在,章惇作为大相公,与王安石的情形十分相似,不同在于,当今官家没有那么多顾忌,将‘旧党’压的死死的,使得‘旧党’大佬张不了口喊反对,整个‘旧党’因此也显得沉闷。

但‘王安石变法’远远没有‘绍圣新政’来的这般深入,激烈。

总体而言,前后两相,一样压力如山,困境丛丛。

男子手里握着小暖壶,道:“府尊莫急,眼见就要过年了,朝廷那边压的愤怒差不多了,就快了。”

这个话题,两人讨论了很多次了。

周文台也比较信服,道:“先生觉得,朝廷按耐了这么久,一旦爆发,究竟会怎么处置江南西路一事。”

韩征宜轻轻摇头,面露凝色,道:“这个我也猜不到。不过,无非是两个人决定。一个是官家,一个是大相公。大相公的处置手段是有迹可循的,无非是大力整顿江南西路官场,来一场大清洗,全部换成我们的人。但是官家,我猜不到。咱们官家行事向来鬼测,并且十分霸道,他忍耐这么久,降临江南西路的,定然是笼罩整个江南西路的滔天雷霆!”

周文台轻轻点头。

他赞同韩征宜的话,这位官家亲政以来,朝局剧变,仔细回忆,一步步都是顺理成章,早有伏笔,而且十分清晰,但没人会那么想。

那么,降临江南西路的雷霆,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小吏拿着一个信鸽,快速跑来,急声道:“府尊,来自政事堂的信鸽。”

周文台脸色一变,上前接过来,边解边道:“肯定是恩师来的。”

韩征宜跟上前,肃色道:“府尊,来了。”

周文台手抖了一下,而后继续解开,拿出信纸,没有避讳的摊开看去。

信的内容很简单:已定,宗泽率虎畏军入,总揽一切,抗法者迁琼州。

信纸太小,字不多,内容却非常的多!

屋檐下只有周文台与韩征宜,两人神色皆凝重。

韩征宜若有所思,沉色道:“府尊,这雷霆,比我预想的还要大。这江南西路,要彻底变天了。”

率军而来,总揽一切,抗法者迁琼州。

这三个,哪一个都足以震动朝野,何况是三个一起。

周文台看着信,仔仔细细的看,心头不断思索。

真要是这样做,江南西路,可能至少要‘迁’十万人去琼州!

‘迁’,对于寻常官员来说,就是贬官外放。可用在这里,就是抄家,流放!

仅次于杀头!

这样的动作,不说大宋了,历朝历代绝无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