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3页)

希望片子拍完后这棵树能活下来。

……

关于电影的有——

6月3日,大雨,大醉。

一场重要雨戏。拍了两个星期,明峥的状态我不满意,我一遍遍引导他,加上今天,我们拍了40遍。

耗片比超出预期,唐李严肃跟我谈了这个问题,说这样拍预算熬不住。心里不是滋味,但我坚持这种工作方法,觉得不够好就反复拍,不能得过且过。

拍到现在明峥似乎才隐约明白,我要他演的是两个角色,两个被他自我分裂出来的张旭在身体里拉扯,一个在雨崩的雨里游荡着,无处可去,像一个鬼魂,没有归处,没有明天,飘过很多人身边。另一个是渴望得到解救的张旭,他找了很多办法去试图接近接近生活的真相,想找到一些信仰。信仰是值得寄托的吗?我持怀疑态度,人该信仰自己。

张旭试图找到自己和这个世界剩下的联系,他找了很多,没找到一个能拉住他的理由。

拍的时候渐渐发现,勇敢从某种意义上讲,好像拥有一些自我毁灭的力量,他身上必须具备那种…明知道靠近真相会很危险,但依旧义无反顾让自己走进去的勇气,有些时候,勇敢是残忍的。

一座山很难拍,一个人心里的山更难拍。张旭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他拥有着许多迷惘,矛盾,我想呈现他追寻的状态。什么能拉住一个无望的人?我问自己这个问题,我没找到答案,有些事情不需要确切的答案,电影无法回答这种问题。我不想歌颂苦难,讲述救赎,成长,苦难本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们都在经历。

我想讲清楚的是一种情绪,但我无法定义那种情绪,但我为其着迷。

我跟摄影师说了这段话,他笑,告诉我,导演,你说那种无法定义的情绪,大家一般称之为爱情。我不知道这个不爱刮胡子,平时沉默寡言的Lee怎么突然有如此脱线的感悟,因为这片子重点也不是爱情。但我还是敬他一杯酒,说有道理有道理。

那天我让明峥站在雨里,有感觉的时候回头看一看摄影机,一眼。Lee捕捉到了那一秒,我看到了张旭眼里动人的迷惘。

我有预感,从那一刻起,明峥真正演懂了这部戏,他会因这部戏超越自己的生命。

7月14日,晴,浅醉。

今天周满云杀青。

过于出彩的配角,不愧是曾经跟李志元《朝夕》里的郑观语竞争过奖项的人,戏感非常好,虽然少了几分当年的灵气,但整体的表演依旧让人很难忘。

我这次让他演一个突然闯入摄影机里的人,一个新手上路的小偷,莫名其妙跟张旭变成朋友的小偷,他叫老军。他带给张旭一个好听的爱情故事,一个不知真假的奇怪故事,讲完,他消失了,并且偷走了张旭身上所有的钱。

张旭知道老军的爱情故事可能是假的,可人有时候就是那样,明知道是假,但还是愿意相信,爱听。最重要那场戏,我要他演出三个层次,一开始,用讲笑话的口吻讲那个故事,渐渐,用讲童话的口吻讲,最后,用讲神话的口吻讲。递进。

周满云问我,导演,你的爱情故事是笑话童话和神话吗?我答他,都有一点,但我的爱情主要是矛盾,我觉得矛盾非常迷人。他不响了。

周满云的戏份拍完,我有些感慨。杀青了我才选择告诉他,你那样适合电影,无论是什么年纪,以后也请不要放弃。他低下头,抓着我的肩膀哭了一场,说什么都不放。

我很感激他能来拍这部戏。

还有一些内容是不知所云的,显得比较散漫。手记里有大量文字,一些插画,有时候还会冒出几句台词。外语姜默会英文,法文和日文,本子上写得最多的是英文和中文,偶有几句法文小诗,能看懂的那些字句读起来都很有意思。

场景:转山途中

【分镜图】

台词——

-“前面的路还很长吗?”(普通话)

-“天气真好。”(藏语)

-“翻过这座山以后,会怎么样?”(普通话)

-“啊嘛呢叭咪哞。”(藏语六字真言)【等身跪拜】

(他们好像无法交流,但又好像理解了对方。)

姜默的字很好看,很漂亮的行楷。在他剪片子那段时间里,沈朝文下班后时常在旁边陪他工作,一边看他的工作手记,读两页,再看他几眼。

即使没有看过影像,可通过他的字迹,对那一年工作的记录,沈朝文已经能从那些文字的碎片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了。他似乎明白了那种属于电影的浪漫,那种不可名状的浪漫。

最后写的是杀青日。

9月29日,晴,酩酊大醉。

最后一场戏。

拍明峥独行,回到小屋外,看着屋外的橄榄树,摘下一颗,吃掉,再摘,再吃。逆光,摄影机离他远了些,又远了些,我要一些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