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沈朝文和大多数留学生交换生相比,经济上没那么宽裕。一开始知道有这个机会深思熟虑了很久都还在犹豫,最终让他下定决心来的,一是因为姜默,二是因为姥姥的离世。

姥姥去世后,沈朝文料理完所有事情后赶回学校上课。几天后,他接到他爸爸周原凯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说,房子借他住一段,说他有了个女朋友,前段时间怀孕了,但他们的那个小房子太靠近厂里的污染车间,住着对孩子不好。

沈朝文言简意赅地告诉他不要做梦,有多远滚多远,说完就挂了电话。

但这事还没完,后来沈朝文总是会时不时收到他爸发来的短信。发来的内容大多前言不搭后语,一下说姥姥那房子本来就是他的,当年厂里分房子,姥姥是沾了他的光才有机会拿下那套房子的,一下又说那房子里的电视机、冰箱都是他买的,他当时还帮姥姥出了一半买房子的钱,到最后说辞又变了,说姥姥生前答应了他,房子要留给他住……

说来说去,就是打房子的主意。

沈朝文时常在上课时收到这些荒谬的短信。他会静静看看完内容,再冷漠地删除信息。

可无视终究是无法逃避问题的。他自己就是学法的,深知这世上有很多无赖的人能找到法律的空子不要脸地钻。他担心周原凯趁自己不在鸠占鹊巢,毕竟自己不在老家,万一那人就是那么不要脸,带着新老婆就那样没皮没脸地撬了锁住进去呢?现实中这种实例很多,实务中情况很难认定,即使房子已经办好了过户也很麻烦,到时候只会后患无穷。设想一下最坏的情况,如果他爸到时候趁他不在住进去死活不搬一口咬定那房子有他一份……麻烦了。打官司也是耗时耗力的,他爸耗得起,但沈朝文耗不起,他还要读书,没那么多时间精力跟他耗,不值当。

猜想往往最容易产生焦虑。对一个习惯未雨绸缪的人而言,这件事太让人忧心了,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沈朝文从不相信人性有什么底线,权衡再三,最终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最稳妥的办法,卖房子。想到就立刻做了,他迅速联系了当地一家中介,把那间自己住了十多年的房子挂了出去。本以为这种老房子大概很难卖,这还是难出的二手房,大概要拖个一年半载,但或许得益于他着急卖挂出时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房子居然在他去英国的前一个月有了回音,他请假赶回去和买主见面,签合同,卖掉了那间和姥姥生活多年的老房子。

处理这些烦人又繁琐的事宜时,沈朝文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姜默。大多人或许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他更极端些,忧不报,喜也不想报,从小到大,他习惯了自己决定任何事。

去英国的前一周,梅晴女士把他叫到了家里。那天家里不止有他,他干爸姜启东也在,他们把一张卡推到了沈朝文跟前,用很温和的口吻说,国外开销大,去那边得宽裕点,这是干爸干妈给你的零花钱,拿去用,别省着。

从小到大二十多年,那是第一次有人用父母的姿态给他钱,给他支持。除了死去的姥姥,没人对他那么好。

沈朝文心里很感激,但知道那不能要,坚持把那张卡推了回去,又从钱包里掏出自己的一张卡,对姜默父母解释说他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自己也有一些存款,他会用那些钱投资自己,去英国的生活费肯定是够的。梅晴被吓到了,很不解地问他房子什么时候卖的,你什么时候去办的?姜启东也很诧异,说朝文啊,你自己办的那些事吗?怎么不跟干爸干妈说呢?

他只能答:我自己可以的,我不想麻烦你们。

听完,他的干爸干妈不说话了,用有些疼惜的目光看着他。

梅晴最后还是把卡塞给了沈朝文,说密码是你生日,不要也得要,拿着。

沈朝文没去看过那张卡的余额,他在第一次去巴黎的时候把卡留在了姜默的枕头下面,留了张纸条给对方,说是梅晴让他转交的。有些事不能过线,这是他心里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在伦敦的日子过得充实而忙碌。他几乎每门课都有小组论文,每天都要看大量的英文案例和文献,准备各种各样的考试。这些倒没什么所谓,沈朝文从小就喜欢各种挑战,最喜欢充满困难的环境,甚至不需要什么过渡期,适应良好地在新学校里开始了新生活。

大环境影响视野,伦敦的学习生活让他眼界宽阔了很多,就性价比而言,沈朝文认为他的这趟交换来得很值,他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

但来了那么久,他几乎没参加过同学们的聚会,每次有假急匆匆收拾东西就跑火车站去了,一直到学期过半,小组同学们都没能成功跟他聚过一次餐。到了新环境大多人都有去游玩的心思,可同学们慢慢发现,沈朝文不爱跟他们一起出去逛,约他去伦敦眼他不去,约他去西敏寺他不去,约他去国家美术馆他不去,男的约他不去,女的约他也不去,他似乎对伦敦这个地方根本不感兴趣,对同学们的正常社交也兴致缺缺,只要有时间就收拾行李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