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第2/4页)

何凌山面对他人的调侃倒很自若,只淡淡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会场开设在饭店二楼的大礼堂内,眼下观众已到得七七八八,由上至下十几排座位,黑压压的都是人头。何凌山从前听过几次音乐会,却都是出于应酬,与兴趣无关。他是个不通风雅的人,如今身份高了,依然没有阔人少爷们那些奢侈爱好。兴味索然地坐了一阵,他的思绪慢慢歪到温鸣玉身上,那个人应在回程的途中了吧。何凌山的牵挂是自相矛盾的,既想对方快点回来,又怕他连夜赶路太辛苦,觉得行程拖慢些才好。

耳边是悠扬婉转的曲调,何凌山品评不出妙处,仅是心不在焉地听着。隔着一个座位的雅如不知为何有些焦躁,隔一阵子就要动一动,临至中场时,她终于拉了拉姜黎的衣角,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姜黎立刻换上一副紧张的神情,竟几下解开西服外套,递给身边的雅如。

姜黎对看过来的何凌山做了个莫名的手势,扯起衣摆在腰后比划几下,又指指雅如。何凌山怔了数秒,直至与满脸通红的雅如对上目光后,才意识到她大概是衣裙出了问题。他登时也有些尴尬,匆忙对姜黎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处理。

正好一曲奏完,姜黎牵着雅如离去了,何凌山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一心等着他们回来。然而十分钟过去,他身边的两个座位依旧是空的,不见姜黎与雅如的踪影。何凌山惯来爱替朋友操心,又清楚姜黎不可能无缘无故撇下自己,只道对方可能遇上了麻烦。他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再等一阵子就出去找人,不料还没有到动身的时刻,身后陡然传来一阵骚动,人声嗡嗡地喧闹起来。

何凌山回过头,发现座位正中的走道上多出一个人,高高的个子,在满厅端坐的观众间突兀地站着,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人。仅是一照面的功夫,何凌山立即认出他来,温鸣玉是多出众的人啊,就算是风尘仆仆,面带疲色,在人群中依然像是沙砾中的一颗珍珠,光辉是掩不住的。

他顾不上礼仪面子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温鸣玉终于找到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他从没有看见温鸣玉如此紧张的模样。

那人很快来到他身前,一把拽过他的手:“跟我出去!”

何凌山话也顾不上说,难得狼狈地被对方拉出座位,半刻不停地离开了礼堂。

铿锵明快的乐声逐渐被他们抛在身后,何凌山至今仍懵头转向,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自己的臆想。原本该明早才抵达的温鸣玉怎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是一个人找过来,跟在他身边的人去哪了?看对方脸色凝重得如同结了冰,何凌山一颗心就跳得厉害,隐隐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他终于找到机会发问,又想到不知何故迟迟不归的姜黎与雅如:“我的朋友还在这里,我要找到他们。”

温鸣玉蹙起眉,音调冷冷的:“他们与你一起来的,现在怎么不在?”

何凌山一怔:“他们方才有事走开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凌山就算再不情愿怀疑,也意识到今天这场邀约有些蹊跷。可姜黎是肯为他豁命的朋友,怎么会害他,他细细回想昨日与今夜姜黎的言行,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之处,否则也骗不过他。能周全到这种地步,要么是做戏的功夫登峰造极,要么是的确不知情,糊里糊涂地成了杀人的那把刀。何凌山狠狠一咬牙,他知道肯定是后者,姜黎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生性懦弱善良的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陷害从小到大的朋友,还能言笑如常不露破绽。

那必定是宋雅如了,因为她是姜黎全心全意喜欢的人,他从没有对她生过疑心。她与姜黎相识是在自己离开的那三年间,她背后的人真是处心积虑,筹划了那样久,今天终于派上大用场,打得他措手不及。

不过温鸣玉又是怎么发现的?他作为当事人尚且被瞒得严严实实,这个人远在晋安,如何能预料到今天等待自己的可能是场鸿门宴?

温鸣玉觉察到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扭转过来,用力地攥紧他,便猜到何凌山也十分不安了。他轻叹一声,安抚地在身侧青年的手背上揉搓几下,想好好地给他解释,但眼下时机不对,且不知道从何说起。当初听何凌山说起白枫饭店,又是赴朋友之约,他并没有多想。但回程途中,温鸣玉始终悬着一颗心,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幸好许瀚成在身边,当初安排他去安置姜黎兄妹,知道一些那边的情况。听到许瀚成说起姜黎有一位姓宋的女性朋友时,温鸣玉终于捕捉到了隐藏其中的蛛丝马迹。

说起来牵扯得很远,远到他的上一辈。敬渊之所以会投靠令仪,而令仪又和他死去的亲弟弟璧和有张无比相似的面孔,这一切都不是机缘巧合。令仪与璧和的母亲都出自宋家,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温老先生年轻时与阮鹤江颇有交情,妹妹去姐夫家中拜访姐姐时,一眼就看上了在温家作客的阮鹤江,不顾一切地要嫁给他。那时阮鹤江已有妻室,家中人不愿意自小精心呵护的娇小姐去做姨太太,宋二小姐寻死觅活,最后不惜叛出家门,改名更姓,孑然一身地跟着阮鹤江去了沪清,自此再没有传来任何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