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第2/3页)

他没有再就这几句话再说下去,自己先问道:“还是没有少爷的消息吗?”

许瀚成明明是个八尺大汉,被这样一问,反把头深深地勾下去,低声回复:“没有。我把能派的人都派了出去,到处找过,都没有任何的线索。”

温鸣玉的眉头蹙了起来,轻轻吸了口气。许瀚成立即紧张地看过去,问道:“三爷,您的头又痛了?”

温鸣玉不答这个问题,却道:“让他们继续找。就算把这片海翻过来,我也要知道他在哪里。”

他的语调听起来冷硬得不近人情,只不过其中少了一份狠戾,倒是无奈大过于威胁。许瀚成无由地想起咏棠被绑架的那几天,那段时日温鸣玉固然忧虑,但一直是镇定自若,成竹在胸的。然而盛欢这一次失踪,温鸣玉貌似仍保持着冷静,但这是他从小到大,一日一年培养而成、根深蒂固的性情。就算他表现得再从容,许瀚成也看得出来,温鸣玉在这件事上毫无把握。

许瀚成心中一痛,他的主人,到底还是要受人之常情这四个字的折磨。

他汇报完了近几天的事宜,正要退出去,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三爷,少爷听说你生病,就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想要回燕城来看您,现下正等您回一个电话给他。”

温鸣玉前几天身体不适,所有电话都是由管家与许瀚成代接。听到咏棠的名字,他的眉再度皱了皱,答道:“他这个年纪,只用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你让他安心读书,我的事情,不用他来操心。”

许瀚成应了一声,还没有动作,又听温鸣玉道:“算了,电话由我来打,你出去吧。”

等到另一个人退出去后,厅中就没有了任何声响,只余庭里一株榆树被风拂动,轻微的窸窣声时有时无地,一阵阵地吹进窗里来。温鸣玉身体虚弱,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独处多过于和同龄人交往,一旦多了人声,他便觉得吵闹。几十年以来,他本以为自己习惯了这种安静,他的闲暇时间,多是这样无波无澜地流去了,一次风浪都不曾兴起。

盛欢的闯入于他来说是一份意料之外的惊喜,亦是前所未有的劫难。温鸣玉唯一的屏障被打破,从此暴露在天光风雨之下。他失去了保护,如今即便是最轻的风,最温柔的日光,对他来说都宛如利刃尖刺。

即使是当下这样的安静,他也不习惯了。

从燕南到沪清的路程中隔了一片靖海,还要途径邑陵。邑陵与沪清相邻,虽比不上燕南与沪清的热闹,但几处临水,从四海来的船只从早至晚络绎不绝,倒是同样繁荣。

月色凄凄,照着海上一只小小的渔船,乌蓬底下悬着一盏橘色的灯。灯火微弱,晕出的光只能照亮底下的一个人。那人年纪似乎不大,穿了身不太合体的衣衫,盘起双腿,双手搁在膝头上,正出神地望着水中的月影。他的衣衫似乎十分陈旧了,被洗得发灰,肘下一处还打了枚颜色迥异的补丁,活像只长了袖筒的麻布袋子,衬得穿衣服的人愈发清瘦。

暗蓝色的布帘往上一掀,另一人从船舱里钻出,对那少年道:“孩子,来里面坐吧,夜深了,风凉。”

听到这道粗糙老迈的声音,坐在船头的人回头望了一眼,旋即答道:“我想吹一吹风,您不用管我。”

船舱里的老人没有坚持,他默默地退回去,不消多时,又端着一只杯子走到少年身边,将杯子递给他。那少年接过了,杯子缺了个口,触手温热,里面是暗黄色的茶水,几角粗大的茶叶沉在杯底,偶尔随着船身晃动。

少年道了一声谢,就此再没有说话。老人陪着坐了一会,他年纪大了,受不起夜间湿润的寒气,没多久就再度回到舱里。他喝下一杯茶,又见门帘被风卷起一角,少年的背影依旧静静地伫在夜色中,一次都没有动过。

这少年是老人从海中捞上来的,那日他早起去捕鱼,天尚没有全亮,这少年远远地从海中游过来,还把他吓了一大跳。对方不知是游了多久,一张脸被冻得毫无血色,与他说了几句话,就昏睡过去,直至他靠岸才醒过来。老人盘问了一番,少年便说自己从小与双亲失散,长大后又受人蒙骗,要被卖去别的地方,这才趁乘船时偷偷跳了海,想要另寻一条生路。老人膝下无子,见少年还不到十八岁,又无依无靠,不禁对这漂亮又安静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当日就把他领回家里,让他先休息一天再说。

邑陵不同于燕南与沪清,燕南有温鸣玉掌控,沪清又是阮鹤江一家独大,因而很少发生内斗。邑陵帮派虽多,却都势均力敌,相互牵制,又因在其间来往的外客众多,鱼龙混杂,督办张信奎软弱无为,以至邑陵各派势力纷争不断,动乱频频。不过这些混乱向来与权贵阔人们是不相干的,自然也没有人愿意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