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4/5页)

有时候,温鸣玉都不知道该拿盛欢如何是好。他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狠下心来,干脆地斩断所有不该有的心思,逼迫盛欢和他做清清白白的父子。但他好不容易把这孩子的逆鳞抚顺,让对方信任自己,盛欢的安全感来之不易,要是再把它摧毁,温鸣玉根本舍不得。

于是只好这样暧昧地相处下去,彼此心知肚明,都不愿揭穿。揭穿的后果,就等到揭穿那天再说吧。

盛欢许久没听见温鸣玉说话,转头看他,发现对方正对着相册里的女人出神。他以为温鸣玉想起了他的生母,正在因此难过,连忙转换话题,指着一张幼童的照片问道:“这是你吗?”

温鸣玉抬了抬眉,不置可否。盛欢又起了新的兴趣,继续追问:“那为什么照片上题的名字——”

说到这里,他自己反而先一步反应过来,霎时住了口,一动不动地望着温鸣玉,不敢出声了。

出乎他意料的,温鸣玉好似并不介意这个问题,坦然地回答:“那是我母亲起的乳名。”

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谈论起这个词了,温鸣玉往下靠了靠,又把相册往前翻,说道:“我的母亲十七岁就嫁入了温家,她是名门闺秀,处处完美,却因为爱慕父亲,甘心在他身边,只做一房妾室、”

这是温鸣玉第一次提起他的身世,盛欢听得很认真,忍不住问:“那你父亲对她好吗?”

温鸣玉略一思索,笑道:“或许很好,他对自己的每一个女人都不差。”

听了这句话,盛欢便知道温老先生的妻妾必然不少了。他记起前段时日温鸣玉曾对自己说过,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兄弟,当时温鸣玉没有谈说下去,现在盛欢又想起来,不禁有些心惊,又问:“那你的父亲,对你……”

“他原先最看重大哥。”温鸣玉接下了他未说完的话,提起父亲的时候,温鸣玉的神情就不如之前那样温和了,变得有一点冷淡:“我从小体弱多病,他以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也不怎样在我身上花费心思。在我十三岁那年,就被母亲送去了法国,交由她的一个表哥照料。”

盛欢本以为温鸣玉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必定从小就被精心培育,在万千关爱中长大,可真相和他的设想完全不一样。他听得也有些不高兴,想到温鸣玉只有十三岁,就被只身送往国外,他心思敏锐,立即从这一句话中觉察出了不对劲,问道:“送你去读书?”

温鸣玉因他的话笑了一笑,只道:“不是。”

真实的原因是,若不送他离开,温鸣玉就会有性命之危。当年温家三个儿子,大哥虽被父亲寄予厚望,天性却温厚懦弱,无法继承家业。温家大太太急于扶持自己的小儿子做将来的主人,于是暗地里使了许多手段,其中有一次,就险些让温鸣玉丧命。

他的母亲别无他法,唯有把儿子远送出洋,想要躲避这些纷争。温鸣玉在国外待了两年,他的四弟仍然不肯放过他,便送来了一位心腹,那心腹借着自己的妹妹,策划了一出绑架案,所有人都以为是他的妹妹因爱成狂,实际只有温鸣玉知道,那人真正的目的是想要他的命。

温鸣玉的父亲从小就教导他,让他达人知命,遵从本分,专心辅佐自己的兄弟。可温鸣玉对这一说法不以为然,若世上真有命定之事,那人人也不必争夺,不必为前途奔走忙碌了,只要端坐家中,等待命运的安排便是。

十六岁那年,他的父亲意外身亡,母亲病逝,大哥死于四弟之手。温鸣玉就在那时回了国,了结了四弟的性命,父亲的命定之说被他亲手打破,到最后,温家的主人还是他。

盛欢静静地靠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直至看到温鸣玉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才忽然抓住他的手臂,试探着唤了一声:“明月?”

他的声音虽轻,响在温鸣玉耳中,却引发了巨大的反应。温鸣玉蓦然一震,睁大眼睛看向盛欢,他首次在盛欢面前露出这样受了惊吓一般的神情,怔怔地盯着对方,像是话都忘了说。

盛欢得寸进尺地靠上前,直视着温鸣玉的眼睛,又唤了一声:“明月。”

叫的人没有不好意思,听的那个却别开头,温鸣玉试图维持长辈的尊严,训斥道:“没大没小,谁准许你这样叫的?”

盛欢还要往前凑,那张玉一样精致的少年面孔缓缓贴近,温热的气息吹拂到温鸣玉的脸上,这是个危险的距离,温鸣玉心知自己应该避开,身体却没有动,他不愿动。

就在这点距离终于也要消失的时刻,温鸣玉匆忙抬起手,往两人之间一挡,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再胡闹,我就要罚你了。”

盛欢睁着一双亮盈盈的眼睛,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