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4页)

咏棠颤颤巍巍地往上爬,看见底下黑咕隆咚的,也分不清是泥地还是草丛。他刚探出半个头,下面忽然窸窸窣窣地响了几声,吓得咏棠失声惊叫,再也站不稳,仰面跌了下去。

“什么人!”园子里即刻有人喝道,几道光柱同时打向这里。瘦子暗骂一声,抓起咏棠,拼命胡乱把他顶上墙头,叫道:“你快走!往西边跑,不要走大路,那里有道门——”

又是一阵雷声滚过,咏棠双手双足都扒着墙,几乎要哭了:“我会摔死的!”

好几道急促的脚步声正往这里靠近,瘦子从腰带里拔出一把枪,往墙上狠狠踹了一脚:“快走!”

咏棠双手一松,像只麻袋般从墙头坠落。他想大叫,又被失重的恐惧逼得脑中空白一片,只剩下一句话。

我会摔死的!

下一刻,他重重落在地上,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咏棠失魂落魄地往身下一摸,是软的,全是被压倒的蒿草,毯子一般厚厚铺了一层。他的手脚仍旧虚软无力,只因还记得墙那边的追兵,最后还是摇摇晃晃地把自己撑了起来。头顶又有电光闪过,咏棠突然听见远方传来几声模糊的巨响,是枪声。

那几声未竟,这堵墙的对面也有一道大喝炸雷般响起:“站住!你是谁!”

继而砰的一声,这道枪响离得极近,仿佛开枪的人就站在咏棠身后。咏棠被惊得跳了起来,像一只受惊的羊,撒腿往前面狂奔。

哪里是东,哪里是西,他全然分不清楚。身后的枪声很快就变得暴雨一般密集,与轰然炸裂的雷鸣一起,震颤着咏棠的鼓膜。远的地方有人开枪,近的地方也有人开枪,这个世界好似哪里都是枪响。咏棠已经无暇惦记那瘦子的死活,也顾不上回头看看有没有人发现自己,他的背后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动着,只能竭尽全力地往前奔跑。

从小到大,咏棠最怕的就是枪声,当年他躲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到父亲连中三枪,死在他的面前。那一幕犹如一场鲜明的噩梦,即便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依旧深刻地印在咏棠的脑海里。从那以后,温鸣玉要教他拿枪,他就又哭又吐,闹得对方没有办法,最终放弃了。

咏棠一想起温鸣玉,就牵起这几日受到的委屈,忍不住一边跑,一边小声的抽噎。

没有多久,咏棠远远地看见了一道门,它半开着,门外没有一点光亮。

他记起瘦子的话,欣喜若狂地朝那里奔过去,可离近了,他蓦然刹住脚步——门口站着四个人,正打着手电到处巡视。其中一人恰好转身,明晃晃的光线射在他脸上,那人霎时喊道:“谁?”

看见那人拔出枪,大步走向自己。咏棠喉咙发干,慌忙向后退,不料对方还没有逼近,又是一道枪响,那人头顶应声爆开一朵血花,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只是片刻,剩下的几个守卫也被一一击倒,一行人从门外卷入,他们踢开几具尸体,同时看见了呆呆立在原地的咏棠。

“少爷!”为首一人立即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雷音在云间轰隆隆地滚动着,旋即雪亮的电光一照,所有的声息刹那间已被暴雨扑灭了。盛欢坐在仓库里,许久都听不见一声枪响,不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头压着沉沉的忧虑。

枪声为什么停了,是咏棠逃走了吗,还是他们被抓住了?

他想起先前劝说咏棠的时候,对方起初很不信任他,根本听不进他的话,要么在哭,要么在冷嘲热讽、盛欢被逼得急了,直接揪住咏棠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你要么活着逃出去,要么等明天温鸣玉来救你,大家一起炸死在山上!”盛欢知道当时自己的神情一定是很可怕的,咏棠吓得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地呆望着他。

盛欢冷笑一声:“还是说,你只敢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温鸣玉为你送死,指望他下辈子还这样照顾你?”

听到这句话,咏棠蓦地打开他的手,气得涨红了脸:“你最好不要骗我。”他吸了口气,依然是一脸怒容,眼睛里却有水光滚落下来:“你要是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对视了一阵子,是咏棠先错开目光,抬起手背胡乱擦着脸。盛欢似乎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熟悉的东西,他不敢确定,可回想起对方以往种种由来不明的敌意,假若是那样的话,它们都可以解释了。

盛欢瞪着咏棠,觉得荒谬可笑,又对他有了一种同处困境的可怜。

他怔怔望着那扇小窗,每逢闪电亮起,就会映出窗外茫茫的大雨。温鸣玉被盛云遏囚禁的那几天,是怎样的境况,他又是怎样逃跑的呢?他被挑了脚筋,还能杀掉守卫逃出去,盛欢不自觉地蜷起腿,指尖抚着脚跟后的脉络,心头慢慢浸了一层冰凉的恐惧,想道:那一定很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