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页)

这是盛欢第一次与温鸣玉站在一处,方觉对方要比自己要高出许多,他需要稍抬起头,才能与温鸣那双幽深漆黑,微微带笑的凤眼对视。

温鸣玉的目光在盛欢划破的衣领处停留一瞬,又落到盛欢的脸上。他似乎觉得盛欢现在的表情很有趣,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良久,才说道:“不要总是躲在角落里偷看,这是老鼠爱做的事情。”

盛欢知道自己那个晚上跑去偷看的事情已经被对方洞悉,心中的恼怒飞快被尴尬取缔,不由错开视线,盯着一枝半开的梅花发呆。

“衣服我会赔给你的。”抛下这样一句话,温鸣玉便干脆地离开了,显然对他一眼都不想多看。

大汉没有跟过去,等温鸣玉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走到盛欢身边,认真地观察半晌,问道:“受惊了吗?”

盛欢仍在想着自己的父亲,他没有料到温鸣玉依旧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还会主动提出要赔他一件衣服。这份意外的细心稍微平息了他的不满,盛欢整理好被弄乱的衣襟,对大汉摇摇头。

“你和三爷真像啊。”大汉笑了笑,与冷峻的外表不同,他似乎是个容易亲近的对象:“虽然长得不太相似,但是瞪起人来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盛欢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外貌也好神态也罢,他不想与温鸣玉有任何的相像,这样只会让对方对他更加讨厌。

大汉也不指望听到盛欢的回答,径自道:“我姓许,是你父亲的下属,你可以叫我一声叔叔。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事,就让下人来找我,我会替你想办法。”

盛欢年纪虽小,却懂得分辨善意的真伪。自他十岁以来,因为这张与盛云遏极为相似的面孔,曾有许多人无端地向他示好。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时候,盛欢不知其中险恶,懵懂地被对方引诱,结果险些遭受了侮辱。将动手的人打晕之后,盛欢遍体鳞伤的逃回了盛云遏身边,而那时的盛云遏就靠在门框上,葱葱玉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眯起了她妩媚的眼睛,冷笑着上下打量狼狈的盛欢。

“你才多大啊,就学会了勾`引男人。”盛云遏红唇微启,吐出一口袅袅白烟,摇摆着腰肢离开了:“不愧是温鸣玉的亲儿子,跟你爹一样有出息。”

就算让盛云遏亲眼见到旁人欺辱自己的骨肉,她非但不会出手相助,甚至可能会在一旁拍手喝彩,她无法报复辜负自己的温鸣玉,便把满腔怨恨转移到盛欢身上,这或许是盛云遏养育他唯一的乐趣。盛欢从未在母亲身上感受过分毫的温情,自然早早的学会了麻木以待,对他人暗藏的恶意也能应对自如。

可是大汉虽有一张吓人的冷硬面孔,眼神却坦荡又清澈,与盛欢往日所见的伪善讨好全然不同。盛欢无法拒绝这样的目光,他板着脸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道谢,于是生硬地开口:“谢谢,我可以走了吗?”

“等等。”大汉抓住他的衣领,把盛欢拖到身边:“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爬树是想干什么?”

盛欢不想对他撒谎,便实言相告:“我要出门。”

这个坦率的答案让大汉无言了片刻,没好气道:“好端端的大门不走,非要像毛贼一般越墙逃跑,真是不像话!三爷最讨厌这样小偷小摸的举动,下次再被他抓住,你就等着挨罚吧。”

许瀚成相貌粗豪,底下却隐藏了一颗比老妈子还爱操心的灵魂,他少年时看护温鸣玉,现在又忍不住去关怀少主人的儿子,语气虽然责备,但也是一番好意。盛欢默默地听着,竟然感觉有些新奇,从前他要是惹怒了任何一位大人,所受的不过是谩骂和毒打,这样被语重心长的教训,倒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许瀚成说到一半,意外地发现盛欢不知何时将头抬了起来,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一副十分专注的模样,不禁颇为纳闷,暗想:这小子莫非是喜欢挨骂吗?

他干咳一声,正颜道:“我送你出去,现在外头不太平,记得早些回来。”

盛欢领受了对方的好意,顺利地从珑园的府门离开了。他近半个月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此刻站在车水马龙,宽阔热闹的街道上,竟觉得有几分陌生。他拉起颈间的围巾,把下半张脸都藏了进去,去往那个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年关将近,街旁的商家酒馆都在檐底挂起了红灯笼,还多了不少卖字写春联的货铺。这些热闹向来与盛欢没有关系,新年正是盛云遏最清闲的时候,她没有生意可做,便一心一意地来折腾盛欢。寻常百姓在这几日鸣鞭欢庆,阖家团圆,盛欢却要在母亲的支使下疲于奔命,从此彻底失去了过节的兴致。

春华巷借了节日的势头,路口比往常要热闹许多,不少汽车停在巷外,隔着高墙,亦可听见婉转的歌喉隐隐飘来。巷间行走的多是衣着体面,三五成群的成年男子,显得盛欢一个少年人格外的突兀。盛欢避过路人的视线,径自找到一户人家,与其他住客不一样的是,这户人家大门紧闭,门边镶嵌的铁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上书“姜宅”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