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3/3页)

那时,奚柏远从修真界远赴而来,从那位诸侯手中拿一样宝物,而作为回馈的因果,他选择插手世俗事宜,稍微牵动国脉,助诸侯提前成就大业。”

诸侯的车架路过军营,奚柏远看中了他。

江无涯还记得,他那时在校场练剑。

那年他十七岁,已经是一营的副将,营中主将是位不太受重视的老将军,有些年迈不得志,却待他很好,前几日他率领骑兵趁夜暗袭成功回来,还欣慰拍着他肩膀激动说要为他请功,要上请诸侯封他为主将。

江无涯只是笑了笑,就继续带着兵士去校场练武。

他是所有将领中对兵士操练最严酷的一个,以至他的名声并不太好,但他只知道,他麾下的兵卒总是死得最少的那个。

兵卒们操茅,他练剑,一套剑法练到半途,他猛转过身,寒芒剑尖直指奚柏远的喉咙。

“谁?!”

那就是他与他的师尊的第一面。

那时的奚柏远还没有遇见苏慧兰,还仍然是剑阁最强大而高高在上的无情剑主,他着白衣,姿容风流清俊,唇角总噙着淡淡的笑意,在灰扑扑漫着血腥味的军营中,飘逸圣洁得像云端的雪,熠熠生辉、恍若仙人。

那一剑把所有人都呆住了,全场一时鸦雀无声。

等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刹那间所有人表情从震惊变为恐惧和暴怒,诸侯用尖锐得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指着他怒吼:“住手!住手!放肆!还不快跪下,快跪下!杀了他,快杀了他给仙人赔罪!”

诸侯语无伦次地嘶吼,其他所有人兵荒马乱不知所措。

江无涯也有些无措,但比起慌张或恐惧,心里渐渐蔓延开的,竟是无奈居多。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是已经看过太多的生死,也许他从一开始就做好死的准备,平和得让他自己都莫名。

他只是觉得有点好笑,他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被用来平息一位仙人的怒气而死。

有亲卫拔剑气势汹汹要来杀他,江无涯不将他放在眼里,但面前是这位有着山崩地裂鬼神之能的“仙人”。

其实依他的性格,哪怕是死,他也会搏到最后的。

但他没有,他收回了剑,任杀任剐的姿势。

他一个人当然可以拼命,但他身后还有整个兵营的士卒、还有三军将士,甚至还有一整个国家的百姓。

仙人抬手可翻云覆海,若一怒而肆意报复,他不能因为自己害得生灵涂炭。

奚柏远却不杀他,而是问:“你既志不在此,何不早日一走了之?”

江无涯看向他。

奚柏远笑:“你剑法不俗,又无心功名利禄,为什么不早早趁乱离开,这天下之地任你逍遥,自有你能清闲度日的地方,何必自困于此,提着性命度日?”

江无涯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些,坦然答:“我签过血契,他们给我窝头和水,换了我母亲与弟妹的命。”

奚柏远似是觉得好笑:“一纸契约怎会拦住你,轻易便可撕扯;况且不过区区窝头与水,如何换得了你兢兢业业卖命。”

江无涯眉目不变,说:“契不在纸,在心中,我既然应了诺、受了报酬、担了责任,就该鞠躬尽瘁。”

“那如果明知不可为,为之也无益,你又会如何?”

“该做的事,即使不可为、即使可能为之无意义,也该去做。”

“最后一个问题。”

奚柏远问:“那你想何时放自己自由?”

江无涯定定望着他,忽而笑了笑。

他脸上有尘土,微微皲裂的伤口渗出鲜红的血,合着汗水一起滚落。

很狼狈,可是,又有种说不清楚的,惊心动魄的可怕暗劲。

“事成之日。”

江无涯平静说:“或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