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飞走(2)

宋先生的第一反应是南岸想要他身边的什么位置。

第二反应是他能给南岸提供什么样的位置。

第三_反应是给他给他都给他。

宋先生不会这样直接地表达出来,他给予人的一切,向来都是非常有局限性的,接着他慢慢领悟了南岸话里的那个“争”字。

是争取,不是求着他给。

宋先生敏锐地注意到了危机感,争取和给予是两回事,有人要从他身上争取什么,这意味着一旦对方成功,他就失去了对于某个区域的绝对控制权,并且会在某些时候受制于人。

可如果那个人是南岸呢?

宋先生离南岸极近,近到那双略带迷茫的眼睛里,全是他的倒影,这样的姿态往往带来压迫感,迫使对方将心里话吐露出来。宋先生温和地问:“南岸,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宋先生的父亲习惯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宋先生做到他父亲的位置,自然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他同样充满控制欲并且擅长掌控,只不过他的手段更为温和。

他也为南岸别有所求而高兴,南岸的物欲之低让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天平倾斜了,他需要南岸的程度,远远大于南岸需要钱的程度。

无论南岸想要什么,宋先生是个优秀的商人,他可以讨价还价,最后将交易定在他可以接受但南岸会认为自己占了大便宜的位置。

届时宋先生会兑现他的承诺,不急不缓,不会让南岸一下子成功拿到失去热情,也不至于使南岸在漫长而无望的等待里耗尽耐心——直到宋先生感到厌倦,单方面终止这场交易。

南岸茫然地说:“我不知道。”

“我知道。”话一出口宋先生惊讶自己说得太快,差点掩饰不住他的居心叵测,这样的低级失误他已经很久没有犯过了。

于是他放慢了语速,低柔的嗓音听起来真切而令人信赖,“你在意你的学历,你在意你的出身,你在意当你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是否有一个合理而敞亮的身份。”

宋先生要从南岸三年都没能磨平的羞耻心下手做文章。

南岸顺着宋先生的话想了想,似乎没太想明白:“是吗?”

宋先生温柔地引导:“是,你在意其他的人目光,在意外界如何看待你。”

南岸觉得哪里不对,可他没想出更好的说辞:“可是,我为什么要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宋先生的微笑一滞,他的逻辑链条存在短暂的谬误,无法形成闭环。但凡多在意点他人的看法,南岸挤在商人哥哥和高材生妹妹之间,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到底在乎什么?

宋先生抬手抚摸南岸的脸颊,那是他事后最温情的举止,总是能引诱南岸不顾一切地靠近他,“正是因为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你才会有抑郁的倾向,造成今天的局面。”

南岸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说:“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是个不置可否的答案。

宋先生仍然保持耐心。

他蹲下来,双手状似不经意地搭在南岸的膝盖上,以一种仰视的姿态望着南岸的眼睛,目光诚恳而无害:“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是你的想法,你就是这样认为的,不是吗?”

良久,南岸回答他:“是。”

宋先生心里生出厌恶感来,他不喜欢这样的手段,他讨厌玩玩具,南岸现在的样子跟一个输入指令就会执行命令的玩具没有区别。

他喜欢南岸的乖巧,是因为有个“巧”字在,他纵容南岸情理之中的忤逆和不完美,否则只能称之为呆滞。

南岸想要什么,他给。

至于离开他,想都别想。

“去考取更高的学历吧,”宋先生坐到南岸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一直陪着你。”

硕士三年,博士四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步步往上爬的感觉具有成瘾性,想要进取的人不允许自己堕落,更无法抵御资源的诱惑,而宋先生什么都能提供。

不怕南岸野心大,就怕南岸无欲无求。他要铸一个更大的笼子,将他的金丝雀关起来。

宋先生继续说:“这是个很重要的决定,你可以跟家人商量再做选择。”

就凭南岸家的组织构造,一家人不顺便帮着自己赶鸭子上架才怪。

家人都希望彼此有前途有出路。

宋先生觉得前途出路也就那么回事,无非是获取更多的资源让自己的价值和欲望得到实现,南岸在他身边,是没有必要担心这些的,就算南岸今天想当画家,过半年宋先生就能在国际范围给他办个展。

南岸犹豫着说:“我考不上。”

考得上考得上考得上,你考不上的话全都怪我没能力给你专门造所学校。宋先生以南岸的废物理论思维鼓励他:“你可以的,每年总要有人考研成功,为什么不能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