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可握上那只细瘦手腕后, 卫璟顿时忘记了卫楚方才的可疑行为,只感觉得到被他碰触的皮肤所透出的寒冽温度。

冷得可怜。

“世子?您醒着?”卫楚似乎有些讶异,整个人下意识地一僵, 随即意图从卫璟的桎梏中抽出手腕。

想着自己毕竟是醒了, 卫楚就算再想动手,应当也不会趁着人清醒、可以高声呼救的时候下手。

更何况,与日俱增的功力让卫璟如今已经能在戏命的手下走过三五十招,故而当面对不知内力是否在自己之上的卫楚时, 卫璟还是存留了些许果敢无畏的心性的,甚至有信心在五招之内将人轻而易举地制服。

于是,卫璟迅速松开了掌心攥着的冰凉手腕, 清了清嗓子, 状作无辜的模样,失神的眼睛望着卫楚的方向:“阿慈?是你?你今日怎的来了这里?”

“我……”卫楚似是有些为难,不过被卫璟那双明亮无神的眼睛望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红着脸说道:“世子……快过年了,我想着……给您打一串驱除邪祟的项链。”

这理由听着……实在是有些离谱。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卫璟定然不会相信这番说辞。

可是他的眼睛看得见,也看得清身前人的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 里面藏着散碎星辉, 盈盈水光。

那眼神不会骗人。

卫璟心头一动, 忍耐着压制不住的好奇心, 缓声问道:“项链?”

被迫将一直偷偷藏着的心思说了出来,卫楚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闻言, 他点点头, 用手在自己的颈前比划了一下, 温声道:“是砗磲,是佛教的驱邪之物,听他们说,长期戴着可以镇心安神,还能够护身健体。”

卫璟摩挲着指尖留下的寒凉余温,低垂着眸子听他讲。

“所以我本想着趁世子睡着的时候,偷偷丈量一下您的颈项,没想到……”他顿了顿,尴尬地抿抿嘴唇,视线落在自己被卫璟攥青了的手腕上,继续说道,“却惊扰了世子的清梦。”

卫璟呼吸微滞。

从未有人这般对待他。

卫楚还说了些什么,可卫璟溜了神,只隐约听到了“很贵”和“不够”,再想开口询问时,卫楚已经握紧了背上小包袱的带子,准备转身离开卫璟的卧房。

“阿慈……”卫璟匆匆伸手拉住卫楚的指尖,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半天,才恍然想起,他是想要将这只手捂得暖一些。

见到卫璟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卫楚不禁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心跳如擂鼓般地急剧加速,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难不成……世子这个时候想要……

可若是真的验明正身,知道他并非真正的达奚慈,卫璟岂不是会伤心欲绝,甚至病情也会被牵扯得更为严重?

想起达奚夫人说过的那句“若是知道达奚慈逃婚之事,他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的话,卫楚不由越发地心惊。

不行,绝对不能让卫璟在这个时候知道真相。

思虑过后,卫楚果断将手从卫璟的掌心里抽了出来,仓皇间竟连句话都没说,直接疾步走出了卧房。

“……”掌心空空的卫璟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无礼,他不便多说什么,只能烦躁地躺回到枕头上,气闷地盯着头顶的雕栏。

怎会如此?

卧房门被卫楚关上。

卫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这关门声与往日相比……颇显无情,定然是生气了。

生得对,谁叫他把持不住地去摸人家的手?

未免太唐突、太不要脸了。

即便他们二人已经成亲了,可毕竟还不算熟悉,何况,他作为受过太子少傅亲自教习的侯府世子,又怎可做出如此不礼貌的行径?

怎能因为终日待在清沐阁中便忘记了长久以来坚持的信条?

在人前时,不可自以为是,洋洋得意,普通却自信;不可贼眉鼠眼,鼠目寸光,无能且嚣张。

他一直都做得很好,并不会随意解读他人的感情。

可是……可是世子妃要为他做砗磲项链哎。

卫璟重重地叹了口气。

实在是……太爱他了些。

所以,将手抽回去,是因为害羞?

意识到这个严峻的事实后,卫璟本就极为微茫的睡意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掀开被子,抱着软枕端坐在床榻上,苦思冥想着自己接下来应当如何规划,又该如何给卫楚以回应。

毕竟大仇未报,他实在难以挤出多余的精力去分给私人的情感。

长期以来,卫璟一直都不是个喜欢将内心情绪外露的人。

幼时失去的部分关于生母的记忆让他时刻都沉浸在深切的怀念之中,只能从戏命的口中得知当年一段又一段并不算得上完整的故事。

永朔元年的那个冬日,是沐皇后第一次为永朔帝诞下龙种的大喜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