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进扬州,过大年

县丞怕的哆嗦,那百姓就更哆嗦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啊啊”的乱叫,跟失了魂似的双手拼命擦脸,原是那中炮毙命捕快的血溅了他一脸。

如果是猪血羊血,年轻人绝会不会如此抓狂,只因是人血。

边上几个青壮抱头蹲在墙角,生生的把头硬抵着冰令的城砖,唯恐一扭头就看到那具没了下半身的尸体,以及那些肚中流出的脏器。其中一个更是不住的往外吐着,不停的吐,干呕,最后嘴里出来的都泛绿了。可即便如此,他的胃子还是翻腾,好像突然间缩小了一大半,又难受又疼。

师爷宋公离得不远,先是瞧着黄县丞怎么瘫坐在地一动不动还有些奇怪,等看到黄县丞旁边那捕快模样,心也跟被用剪刀刺了般一下揪了起来,尔后扭头就往城下跑。

“都趴下,都趴下!”

郭典史平日管着县里缉捕事,虽不入流也是吏部铨选的“命官”,加之与其打交道的都是三教九流,所以论起胆识来比钱知县和黄县丞这两个单纯的“儒官”要强,眼见贼人炮子能打到城墙上,守城的又胡乱跑,急得扯嗓子直喊。

看到面前县牢狱卒小陆跟痴子一样直往前奔,郭典史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拽住然后将人按倒在地,“叭叭”就是两耳光。

“跑什么,我喊的没听见吗!”郭典史凶起来的样子也吓人。

小陆被吓着了,喃喃道:“四爷,我……”

典史在县中位居第四把交椅,所以百姓又有叫“捕廉老爷”的,或直接喊“司爷”,久而久之便成了“四爷”。

“给我老实呆着,等会贼人要是攀城,给我拿刀朝他们手剁!”

郭典史拿起小陆手中的腰刀塞在了他手中。起身见城上那帮征召的青壮还是在乱跑,当真是急火攻心,嗓子都喊哑了却顾不得喘口气。

他清楚,要是压不住城上的人,贼人一旦攻城攀上来,那他们这些当官的就得全完蛋。

贼人使者可是说的明白,不投降破城后当官者屠,当吏者屠,有功名者屠,有钱者屠啊!

“县尊在哪,县尊在哪!”

郭典史在城上东头奔到西头,好不容易把人群约束下来,却怎么也找不到钱知县。

……

“他娘的,这几炮打得好,打得妙,早应这么打了!”

宝应沈瞎子一边捂耳朵,一边咧嘴直笑。刚才连续打了几次炮,震得他耳膜子都嗡嗡的,但就是带劲!

“就用这准劲狠生打,叫城上狗娘养的都不敢动弹!”

程霖头一次对福建兵们感到满意,也终是晓得陆文宗为什么一定要把淮安西城那三门炮带着了。

可惜,就三门,要是有三十门,三百门多好!

炮多了,攻城也好,野战也好,几百门炮呼拉一下开火,还不炸得敌人鬼哭狼嚎!

不远处的陆四可不知道新兴场卖油郎竟然萌生了“大炮兵主义”的后现代理念,他现在比较关心靠这三门炮到底能不能砸塌宝应城墙。

之所以是“砸”而不是炸,便是因为淮军这三门炮用的实心铁弹缘故。

“打得好!”

眼见自家大炮声势正威,打得城上守军都不敢探头,隐约还能听见哭喊声,淮军上下自然响起震天欢呼声。

“老爷,这大炮还挺有用,等打下扬州城我再去弄几门来!”

广远这孩子也是忍不住赞叹,刚才那一炮炸掉的城砖,叫他拿锤子砸半月都未必砸得掉。

“陆兄弟,要是炮子能把城墙轰塌,给这帮福建兵记大功!”谢金生的新一营主力留在运河监督漕队,他只带了旗牌兵过来观战。

城墙到底叫炮子打成什么样,淮军上下其实看不清,陆四倒想弄个千里镜,可那玩意搜遍整个淮安城都找不到。

据孙武进说,明军中能配千里镜的,至少得副将以上,监河军的参将吴高就没有。

“大兄弟,等会要是破了城,是真的要把当官的和有钱的都杀了吗?”

左潘安奇迹般的换了件棉袄,不是花的,而是大红的,穿在身上更加亮瞎陆四的眼睛。

若不是念在这家伙敢进城劝降,并且在众家头领中有高度的“政治”觉悟,始终团结在以“陆四为首的造反集团”周围,并为众人做出积极表率,陆四断然是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的。

因为,他一旦接了话茬,这左大柱子就跟捡到宝似的要缠他几十句,让人烦不胜烦。

陆四沉思了一会,淡淡道:“咱们是造反,造反还有不算数的?”

“噢,那就都杀了,谁叫他们不听大兄弟的。”

左潘安理解透彻,且深以为然。正想问大兄弟他刚换的红袄和花袄比哪个更好看时,耳畔突然沉寂了下来。

“炮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