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如果你在

七月走到了头,陈谴撕下一张台历,扎起枯萎的紫苑花扔进废纸篓。

他端起窄口瓶去清洗,经过书房扫一眼,徐诀正压着行李箱将拉链拽上。

水流灌进花瓶撞出声响,陈谴搓洗着瓶口,听见徐诀在外面跟同学聊电话:“别往我床上放杂物啊,哥们我激情回归了。”

“想抄作业?先帮我把床板擦干净吧,谢了。”

“都在宿舍啊,那恭候我三十分钟,见聊!”

滚轮碾过地面停在客厅,陈谴关水搁下花瓶,擦擦手转身走出厨房。

徐诀正岔坐在行李箱上摁手机,看见他出来,两腿一蹬地面,连同箱子滑到他面前,自然地伸臂抱住了他。

陈谴看到手机界面:“叫好车了?”

“嗯,五分钟后就下楼。”徐诀脑门儿抵着他胸膛拱了拱,然后抬起脸,“姐姐,我想你了。”

跟聊电话时浸着股傲气的口吻不同,在他面前的徐诀温驯又黏人,让陈谴总忍不住揉他头发:“不是还见着么。”

揉完托住下巴,指头在结痂的鼻梁上轻轻扫过:“不要再把自己弄伤了。”

“知道。”徐诀扯陈谴的手臂让人转过身,“让我看看后背。”

陈谴后背的瘀伤已经消散许多,徐诀掀着陈谴的上衣,手掌按住两片肩胛中间一路捋下来,低头亲在脊柱偏下的位置:“姐姐,不要背着我一个人偷偷跑去纹身,等我高考完。”

“行。”陈谴答应。

快分别了,徐诀净折腾人,蜻蜓点水从后背绕到腰侧,再回胸前:“明年春节还一起过吗?”

没有定数的事陈谴不敢保证:“就算见不上面也会把零点的电话留给你。”

五分钟过得很快,徐诀看看手机,说:“我得下楼了。”

陈谴没应答,手却搭在徐诀肩上没松开。

去年雪冬相遇,今日盛夏临别,二百多个日夜,他的喜乐忧愁全与面前这个人相关,喜乐居多,徐诀对他的好将他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激起热浪;剩下那点忧愁,是为徐诀为他受的伤。

他俯首亲上那道疤,只两秒钟就离开,他不比徐诀舍得下,但是他们两个人都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这个地方。

门外的春联艳红依旧,颜色染上徐诀的眼眶,他搭着行李箱拉杆,说:“姐姐,等我长大。”

陈谴笑道:“多久都等。”

司机催来电话,徐诀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陈谴望着他的背影出神,隐约记起徐诀来六巷的第一天,吃一顿饭,为他组装好衣帽架,揣走他的内裤,离开的时候冒冒失失,现在想想感觉时间其实也没过去多久。

高三的生活是被滚烫的风追赶的,贤中的备考生被最大限度地压榨时间,周六中午放学,隔日下午回学校自习,各科考试一场接一场。

宿舍没有空调,徐诀半夜热醒,会格外想念往日躺在身侧的人,他在此起彼伏的鼾声偷摸亮起一方暗光,戳开陈谴的头像翻看对方的朋友圈。

陈谴的动态发布得并不频繁,半个月来就更新过一条,定位在重庆。

九宫格中有密匝的高楼、蓝天下的红色缆车、冒浓烟的老火锅,老旧的居民楼阳台挨挤,徐诀一眼认出陈谴的住处,夹在三两男装中的是一条晴涩的蕾丝丁裤。

起初周末放假徐诀会回六巷睡,秋姑问他怎么不来买早餐啦,花店姑娘问还要不要紫苑花呀,徐诀就说,等我老婆回来了再问问他。

书房角落那堆箱子逐渐清空了,徐诀把东西都搬到了礼贤小区的工作间填满壁柜,周末有时会去那里对着公园涂一幅水彩,不排斥小朋友围在身边看他作画。

有人眼尖,指着画中的人说:“哥哥,公园里没这个人啊!”

徐诀就说:“他在我心里呢,哥哥很想他。”

后来他不去六巷睡了,没人跟他挨着肩坐沙发上吃饭看电视太闷,于是他跑回了自家,陪陪他那可怜的空巢老爸。

徐寄风乐得多个助手,将鼠标扔给他做效果图渲染,然后回房一卷被子闷头午睡。

八月末,徐诀在宿舍洗完澡出来收到了陈谴的消息,让他去收发室找找明信片。

徐诀头发还滴着水,裤脚束在小腿不上不小顾不得整理,疯了似的奔下楼梯跑向收发室,从一堆杂乱无章的信件中翻找到属于他的那一份。

是洪崖洞的夜景,陈谴的字迹上盖着几枚邮戳,徐诀的发丝儿砸下水珠子落在字里行间,一滴,又一滴。

陈谴说:“同是灯色辉煌,我却想起当时在万灯里,烂醉时你背我藏进夜色里。我已经好久没碰酒了,连路过酒吧都不敢进去,怕一不小心喝大,不见你等在门外接我回家。不过这里确实很美,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走走。”

明信片被徐诀夹进了陈谴送他的画夹中,上面几处笔墨有水晕染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