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彻骨寒意

“我......我真的就是不小心撞到的。”

看不到他的脸,夏蒹只能从他的语气里揣摩他目前的情绪。

但是听不出来。

轻声细语想必早已经刻进他的骨髓里,就连触在她腰背上的手都只是透着寒,无一丝急躁,让人完全猜不透。

和他相处好像总是如此。

只觉得他像是披着人类的皮,内里漆黑一片,以前这样的想法还并没有太深,此时此刻,她后脑勺被对方毫无温度的手抓着,夏蒹才头一次感到这种无措。

也是无措,让她下意识撒起谎来。

“这样,”身后的声音很温柔,“原来是你自己磕碰的么?”

“对,”夏蒹一刻也没犹豫,“就是我自己磕到的,就客栈的大门嘛,我跟大家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挤了一下,就磕到了。”

“这样。”

他又开始低声笑了,夏蒹垂下眉眼,忽然感觉出一点异样,抬眼,是裴观烛的头从后探了过来。

墨发一缕缕垂落,他面上还挂着笑,眼睛也是弯的,但是漆黑瞳仁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又在骗我。”

夏蒹看着他嘴唇开合,耳朵里灌满了这句话,心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我没——”

“我常被别人打,”他凑近,夏蒹看清了他眸中明晃晃的讥讽,“夏蒹,你觉得有什么伤是我看不出的?”

“就算是热铁炙烤的伤,跟烛火的烫伤,我都分得出来呢,”他抬起抚在她腰背的手捋过墨发,对着烛光,夏蒹看到他右耳后有一块不大的烫伤,似一块梅花烙印在苍白的皮肤上,正正巧巧能被发丝遮住。

少年低低笑起来,“你觉得,你背后的伤我可能会看不出吗?”

谎言被识破,夏蒹眼睛盯着裴观烛耳后的疤,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对方冰凉的手从后伸过来,爱怜般不断摩挲着她下颚的皮肤。

“好烦啊,”他面上的笑不知何时掉了下来,“为何?为何你总是说谎话,总是说谎话,总是说谎话,一次又一次,这次又为了别的人骗我,你是觉得我会把那个人杀掉,对吧?为了那个人的命,不惜欺骗我,为何?为何要这样?为何每个人,每个人都会这样,你们总是会过来像这样欺负我,欺骗我。”

“我没——!”

话语中断,是裴观烛的手盖上了她下半张脸。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了,”他唇角挂起笑,却很浅,指尖抚摸着她的脸,“果然,果然我就该早点把你做成灯笼的,虽然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但是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很想,很想杀了你,可惜你太聪明了——”

他纤细的手往下,指尖如冰凉的蛇尾划过她脖颈,挑开她衣衫触碰到她胸口那道结痂。

“快点好起来吧,”他漆黑的瞳子藏在垂落的墨发后,盯着她的眼睛,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我马上就要忍不住了,快点,快点让我杀了你吧。”

“啪”的一声,是裴观烛的手被打开。

夏蒹喘着粗气手脚发软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捂住凌乱的衣衫往后退,直到后背磕上桌子她才停下。

裴观烛看着她,并没有向前。

她像是他幼时见过的,那只被同窗用石头砸烂了脚的花猫。

也是这样,看到他过来,就躲在墙沿下,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他当时觉得那只花猫好可怜。

腿受伤了,那么小,神情那么恐惧,跟他一样,也是这样恐惧人,也是这样,看到人就会惶恐,因为不知道人要做什么,因为不知道人每一句话背后都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他看不明白,这只花猫跟他一样,他们是同类。

但是,他明明不是人,为何那只花猫也会怕他呢?

哪怕是他把同窗的手指砍下来,给花猫看,它也在怕他。

“你为何,会是这样的表情呢?”

夏蒹浑身发颤抬起头。

少年还是方才的姿势,没有上前,那双漆黑的眼睛神情有些发空的看着她。

“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问,却好像不是在问她,夏蒹抿紧唇,一句话也没说,二人僵持良久,夏蒹看着他忽然起身,绕过她往外走。

“你去做什么?”夏蒹出声喊住他,声音僵硬。

“不知道,但不是去杀人。”他没回头。

夏蒹的心思再一次被猜了个百发百中,已经没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你要是不想和我一个屋,那就我走,这是你定的屋子,没有你走的道理。”

“不必,”他偏过头,如浓墨的发衬得侧脸苍白,似没有血液从中流动,声音是一如既然的温柔,“你在那间屋子睡不着,这上房本就是为你订的。”

房门关上,夏蒹浑身发抖的撑住后面的桌子。

靠靠靠靠!

她忍不住在心底骂街,扶住桌子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