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4页)

忽然,他后头传来一个声音,软和地喊着他的名字:“持风,千堆雪我买好啦!”

谢持风慢慢转头。看见灯火阑珊处站着一个笑盈盈的少女。鲜嫩色泽的裙摆,若柳叶轻拂,手中捧着两碗千堆雪。

她的背后,是鱼龙舞灯,银花火树。

是了,他记起来了。现在是五月,天蚕都里有一场庙会。

桑洱说他太闷,拉他下山来玩。

很奇异地,谢持风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唇边还浮起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他们在河边的木椅上坐下。炎热的天气,千堆雪入口即化。桑洱满足地一勺勺挖着冰品,谢持风却有点心不在焉,想说什么,却忽然发现,她的耳垂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穿了耳坠。玛瑙石晃荡着,通红剔透。细细的银针穿透了肉,将她耳垂上天生的红痣破坏了。

这是桑洱和那个人最难以复制的相似之处。他本该不希望她破坏这两颗痣。但不知为何,问出口的话,却是:“会疼吗?”

“穿的时候肯定有一点啊。”桑洱侧过头,神采飞扬地朝他展示了一下,耳垂如白玉,衬着晃动的鲜红玛瑙:“怎么样,好看吗?”

砰砰,砰砰。

谢持风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许:“很……好看。”

只是,两颗玛瑙石盯得久了,那火红的颜色,却似乎勾起他不愿记起的一些沉睡的画面——高烧的红烛,被狂风吹拂的金丝云水纹嫁衣,随着泥石坠到悬崖下的身影……

不,别想了。

仿佛在害怕破坏眼前的画面。谢持风下意识地抑制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不要再想下去。

现在是五月份,还是夏季。桑洱还在。

一切都很好。

旁边的少女不知他内心所想,低头又挖了一勺红豆。

看到她的动作,谢持风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想问什么,抿了抿唇,有点别扭一样,低声地问:“桑洱,你为什么……最近都不挖红豆给我了?”

真奇怪。在平时他绝不可能如一个小孩子一样,摊大手问人要东西。在这片倒错的光景里,对答案的在意,却压倒了他傲气和自尊。他迫切想得到这个答案。

桑洱抬起黑漆漆的眼,无辜地说:“因为我每次挖给你,你都没有说喜欢。我不想勉强你。”

谢持风的指节微蜷了下,闷声说:“没有不喜欢。”

“真的吗?”桑洱笑着问:“那我呢?你喜欢吗?”

周遭的人声在迅速远去。

河堤上,热闹的人烟、打闹的孩童,仿佛都消失了。

“……我,喜欢的。”

谢持风的唇轻轻一动,听见自己这样说。

听见答案,桑洱弯起了眼,露出了满足的笑。

“我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你说这句话了。”

“下一回,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让我能真的听见。”

谢持风睁大眼睛,看见桑洱的身后变成了一片断崖。她的柳色衣裙,也变成了一袭华丽的嫁衣。

有一根细细的红线,连在了他们的尾指上。

下一瞬,他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红线断开,桑洱如断翅的蝶,往后落下。

……

在乱了节奏的心跳中,谢持风倏地从梦魇里惊醒。

映入眼帘的,却是死寂、黑暗的房间。

梦中鲜活的一切。在梦醒后,全都成了空。

这里不是天蚕都的庙会,而是赤霞峰上,他的房间。

谢持风散着头发,侧卧在塌上,那凝固着的眼珠,轻微地动了一下。

自从那一天后,他就是这样的状态。分不清昼夜流逝。睡不着,不困不饿也不渴。

偶尔浅寐,却都会梦见桑洱。

“笃笃”两声,外面有人敲门。是蒲正初。

这些日子,蒲正初每日都会来看看他的状况。

只是,今天,他显然还有别的目的。看过谢持风后,蒲正初在床边坐下,开了口:“持风,我今日有些东西要交还给你。”

“前几日我来时,你还没清醒,我就自作主张为你保管着了。”蒲正初从怀中取出了一物:“这是桑师妹留下的信。她交代了自己和郎千夜的事,还有一些话是留给你的,但是,被水泡化了。”

“…………”

“师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说我觉得你也猜到了。桑师……桑洱在拜堂前,已经服下了化妖丹。”蒲正初看着白墙,声音很轻:“虽然我不是炼丹修士,可也知道,这东西不是一两天就能炼出来的。大概,桑洱很久前,至少在婚礼开始筹备时,就动了求死的心。只是一直拖着,拖到了真正要成婚这一天,才动了手。这件事,我们商议过,不打算大肆张扬。持风,我知你恨她,但不管如何,最终她也知错了,就当做是两清吧。”

谢持风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渗出了一些血丝,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