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个夜晚,从束慎徽回来上床和姜含元搭讪两人渐渐说开,直到这一刻,他的情绪都很不错,甚至侃侃而谈,直到过了池园,前方繁祉院前的红灯灯影遥遥映入眼帘,屋影也依稀可见,他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脚步一缓,接着,剩下的最后一段路,他人虽看着还是若无其事的,但情绪,明显已没了片刻前的那种放松。

姜含元一切都是明了,却装作不知,和他一道回了房。她脱了他加给自己的外袍,放到衣帽架上,接着褪去外衣和裙裳,先上床躺了下去,冷眼看着。

只见他,慢吞吞地除去衣,一只一只地去了靴,最后,人坐上了床沿,转过脸,状若随口地笑道:“这晚上与你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大半夜竟就这般过去了。离天亮也没多久,你想必乏了吧?”

“乏了,睡了。”

她闭目,翻身朝里,卧了过去。

他体贴地替她掖了掖被角,“那你好好睡。张宝说你明日还要再去走访几户人家的,要养好精神。”

姜含元没回话。

至此,他终于也躺了下去。

离天亮确实没多少时候了,二人各自都仿佛沉睡了过去。

姜含元不知枕畔人睡得到底如何,于她,却再也没有进入深眠。虽然人卧着,一动也没动过,但却睡睡醒醒。当耳中隐隐飘入外面不知何处传来的五更漏声之时,她确定,他这个时间,也是醒着的。那五更漏过去没多少时候,他在她的身旁轻轻地翻了个身,应是想起身了,但又似乎有点犹豫,或者是在看她,片刻后,他又慢慢躺了回来,继续睡着。

她始终没动,一直睡到天将将要亮了,坐了起来。他也睁眼,“你这么早醒,不睡了?”他问,语气好似他刚刚醒来一般。

“嗯。”姜含元看都没看他一眼,下了床,走去穿衣。

“我要早些出门,早点将信送完。”

“我也起了!”

他跟着她,翻身下了榻,开门唤人预备洗漱。两人吃早饭,他对她照顾甚是周到,竟不顾庄氏和侍女们的目光,亲自给她递碗送汤,吃完,回到房里,姜含元预备换衣出门,他也收拾了,微笑道,“需不需要我陪你去送信?”

姜含元取了帽,“不用。”

“那也好。你和昨天一样,带上人,我就去昭格堂了。外面还是冷的,你记得早些回。事情也不急,慢慢来,不要紧的。”他关心地道。

姜含元唔了声,往头上扣了帽,转身便走了出去。

和昨天一样,仍是张宝领路,王仁带人跟随在后。又是东奔西走的一天。路远,她走完一个位于城外几十里的偏僻地方,将家书和钱送到后,回城已是黄昏。

天虽晚了,但这座繁华城池,这时反而变得活色生香起来。华灯初上,临街家家户户门里飘出饭香。有人急着要回家,有人在这个时间开始呼朋唤伴出门游乐。

姜含元行经一段窄街,路上人多,怕冲撞到,便牵马步行,见近旁有条街,一直延伸过去,长不见尽头,街上两边屋楼相对,鳞次栉比,香风阵阵,丝竹声和悦耳的女子欢声笑语随风飘出,直欲惹人骨酥肉绵,引得路过的少年人不住地频频回首。

此处便是长安城中最有名的销金窟。张宝看见路口一个迎客奴似是盯上了王妃,应误会她为男子,慌忙上去挡住了王妃,低声催促:“切莫看那边!王妃这边随我快走!”

姜含元瞥了一眼,这时,对面打马来了几名富贵公子模样的人,年岁瞧着都不大,丽衣华服,骑着骏马,两旁十来名奴仆紧随。当中的,是个二十上下的青年,肥头大耳,人坐马上,歪着头和身旁的人说话,周围几人一脸奉承,不知说了什么,他便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之声,听着有些猥琐的意思在里头。

街面本就不宽,被这几人如此联排骑马,几乎占满,顿时没了旁人走的地儿,路上的人却不敢出声,见这一行人来,反而纷纷避让。

姜含元知这几个,应当就是所谓的长安纨绔子了,她无意多事,便也停了下来,等那些人先过。

原来这一拨人就是去往那条香风街的。只见前呼后拥,众人簇拥着那马上的肥胖青年打马进去了,路人这才纷纷继续上路。

张宝等人走了,低声道:“王妃,方才那位瞧见了吧,便是大长公主和前头死了的驸马生的,有个绰号,叫戆王——”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大约是想到了摄政王和大长公主的关系,怕有不敬之嫌,又硬生生给收了回去,改口,“是此处的常客。”

姜含元方才一眼便看了出来,那人不甚灵光。

张宝和女将军王妃虽只处了一天半,却早就看出来了,女将军貌似冷冰冰不爱理睬人,一整天话也没两句,实际外冷内热,对人好得很,也极好说话,没有架子,不像那些长安城的贵人,穷讲规矩,便也没那么多的顾忌,在旁又继续说,“最近,温曹郎家的妹妹不是在说亲吗?奴婢听来一个传言,大长公主想替他儿子求这门亲。这若是真成了,门第固然是高攀,但就这位……说句僭越的,岂非牛嚼牡丹,大煞风景?温家女郎,就不说她父亲从前如何了,她可是长安城里最美的人儿了,才貌双绝,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