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太宰治一向认为, “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的美化用词。

不了解一个人的过往,不知晓他的性格喜好,仅因为一张漂亮脸蛋造就的爱情, 用“美色误事”来形容或许更贴切。

非常肤浅,肤浅到太宰治见识了太多, 连嗤笑都懒得奉献一个。

直到今天, 直到刚才,耳机里少女的声音清浅带笑, 语气无奈且纵容, 堂而皇之把歪理讲成真实。

居然有人能把见色起意形容得那么浪漫那么好听, 好到让人不得不信服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好到让人相信她的纵容她的溺爱是独属于他的特例, 唯一又特殊,让人膨胀得飘飘然像要飞起。

拙舌者的情话远比浪子动人。

一个平日里懒怠于交际,对人情世故冷眼以对我行我素的人,在认真地对外人解释她的恋情,这份心意本就让人无比动容。

山吹律理是什么人?

她强大且无畏, 枪林弹雨中闲庭漫步,死神贴着她的影子游走在黑暗之中, 镰刀挥下人头滚落, 血溅在她暗金色的猫瞳中, 漠然无言。

崇拜她的人、爱慕她的人、敌视她的人、仇恨她的人, 统统落不进她的眼。

能被她注视着,喜爱着, 是怎样令人惊异的特权?

在身影填满她眼眸的瞬间, 满足感与占有欲淹没理智, 恍惚间太宰治竟产生了不可说的错觉。

她真的好爱我……

……吗?

是真的吧?虚情假意的话对中原中也说有什么意义。谁不知道他们关系差到透顶, 让中原中也做传信爱情鸟是什么魔鬼主意,想也不可能。

“你对我夸那家伙干嘛!”中原中也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警告地说,“别想我替你传话,夸他一句我能吐一天。”

“不是你先提的问题么?”山吹律理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

“没让你传话,太宰不需要知道这些。”

风吹乱头顶的云,阴影从脚尖褪去,炽热的光滚着暖风拂起人的衣袖。

中原中也压低欲飞的帽檐,山吹律理散落的长发飞扬,她勾起一缕发丝挽到耳后,耳垂上的碎钻在阳光下闪烁熠熠。

哪里需要传话,他这不是一句不漏地听到了吗?

山吹律理揉了下耳垂,面色如常地放下手。

“走吧,到工作时间了。”

一天乏尘无味的工作,有时候也忍不住疑惑港口Mafia哪来的那么多敌人,横滨为了和博多争抢全日本最不宜居城市称号也太拼了点。

山吹律理站在露天洗手池边,清澈冰凉的水从笼头中哗啦啦流下,混着红色的血水落入池底。

她一点点清洗指缝中的血迹,水流声遮住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山吹律理眼皮不眨地偏了偏头,左肩忽地一沉。

“工作好累哦,再多工作一秒就要死掉了。”太宰治抱怨地说,脑袋搁在少女肩上沉甸甸的。

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山吹律理身上,她自顾自洗手,没因为背后捣乱的大活人打乱自己的节奏。

“律理酱,我们明天翘班去约会吧?”太宰治忽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说。

翘班?身为一名职业操守点满的自由职业者,山吹律理的字典里没有翘班两个字。

她根本不上班。

委托这种东西想推就可以推,森鸥外又不给她买保险奖全勤,山吹律理鸽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至于太宰治的全勤奖……不好意思,太宰治从加入港口Mafia以来,从没拿过这玩意儿。

“可以,去哪儿?”山吹律理拧紧水龙头,湿漉漉的指尖尚在滴水,她弹了弹指,晶莹的水珠洒在太宰治脸上。

太宰治闪了一下,没避过去,报复心极强地在山吹律理肩膀上蹭脸,浸湿她肩头一小块布料。

她下次穿件肩膀嵌铆钉的皮衣,看他还敢不敢拿别人的衣服做洗脸巾。

太宰治很不委屈自己,他把脑袋挪到山吹律理另一边没有打湿的肩膀,舒舒服服把自己搁置好,然后掏掏口袋,拿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

太宰治就着挂在山吹律理肩膀上的姿势展开报纸,两只手绕过她的腰,分别捏着报纸的两角抖开。

头版头条硕大的标题映入山吹律理眼帘:

《月下的魔术师再现!于时间交错的原点,他摘下众星之颠的宝石》

“时间交错的原点是指明天晚上24点与后天凌晨零点接壤的时间。”

太宰治点了点报纸上“众星之颠的宝石”几个字:“律理酱知道它吗?”

“由铃木集团主办,在东京举行的一场宝石展。”山吹律理显然早有关注,“听说会展以星图的形式展览宝石,最珍惜的那颗被誉为‘坠落凡尘的星辰’的宝石将安置在所有宝石拱卫的中心,既是‘众星之颠’。”

真知道啊。

居然有特意关注过。

虽然从窃听器里听到山吹律理亲口说她喜欢宝石,但太宰治本以为这份喜欢会与漂亮首饰一类的物品挂钩,没想到她人在横滨,居然一点没错过东京的展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