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4/4页)

折枝微微一愣。

这件事过去许久,她还以为再也听不见下文。

却未曾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寻常日子里,骤然得到回音。

“先生查到了什么?”折枝再启唇的时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希望又一次落空:“可查到了折枝生身父母的消息?”

对上她的眸光,萧霁似有不忍,轻轻侧过首去,终是低声答道:“那名谢姓户主名为谢铮,京城人士。有一妻虞氏,无妾,承业初年迁入青州城,承业九年迁出,至金陵城中定居。直至承业十三年后,户主谢铮与其妻虞氏意外身故,户籍销去。”

折枝羽睫微颤。

承业初年迁入,正合上她的生年。

承业十三年身故,正合上谢钰初来桑府时所言的‘你的生身父母,数年前便已双双离世’。

她不信世上有这般巧合之事。

这谢家夫妇,大抵便是她的生身父母。

但折枝很快觉出其中异样,焦切追问道:“那哥哥呢?哥哥尚在人世,为何户籍会销去?”

“谢家夫妇确有一子。名为谢瑾。”萧霁轻垂下羽睫,似有些不忍道:“可其在承业十三年初春,便因心疾离世。”

“先生在说什么——”折枝微微睁大了一双杏花眸,羽睫颤抖如霜后花枝:“折枝不明白——”

萧霁长叹,缓缓将放在青石桌上的画卷展开。

折枝随之垂眼望去。

画卷上,是一位官家夫人打扮的女子。容貌并不如何出众,但眉眼温柔,仪态娴雅,平添许多温婉。

封存已久的回忆像是骤然被春风掀起了一角,将埋在冬雪深处的温情唤醒,渐渐鲜活如初。

“是母亲。”折枝哽咽低声:“我记起来了,这是母亲的模样。”

她噙着泪徐徐摇头:“哥哥与她生得不像。”

半点也不像。

“先生——”

折枝颤抖着抬眼看向萧霁。

萧霁不忍,却终是在她执拗的追问下艰难启唇。

“真正的桑家子嗣,死在承业十三年的初春。”

随着萧霁的语声落下,被愚弄后的愤懑与这些时日一直偿错旧债的悲凉海潮般汹涌而来,似要将她吞没。

折枝艰难启唇,珠泪顺着她的雪腮落下,坠在古旧的画卷上,无声碎裂:“那哥哥——不,那谢大人究竟是谁?”

“我没能查到他的身份。但在追查时,我无意打听到了一件旧事。”萧霁阖眼,终是将这对于折枝来说最为残忍的真相道出:“去岁暮春,谢大人曾于相府中去信。”

他将画卷收起,艰难启唇,念出信上字句——

“桑家女,三日后娶之。”

短短八字,字字锥心。

骗局,一直以来,皆是骗局。

身世是假,轿内的相逢与救赎是假,她竭力去偿还的亏欠也是假。

折枝再也忍耐不住,似幼时那般伏在萧霁肩上,恸哭失声。

她哭了许久,像是要将这些时日受过的委屈与欺骗一同化作泪水流淌干净。

萧霁一直安静地守着她。

直至小姑娘哭得嗓音嘶哑,渐渐哭不出声来,只能伏在他的怀里阖着杏花眸无声流泪。

当泪水浸透了他领口绣着的鹤羽时,谢钰踏进庭院。

枝叶繁茂的木芙蓉花树下,他苦寻数月的小姑娘伏在萧霁怀中。

萧霁的手停留在她的乌发上,温柔地轻轻抚过,低声唤她的小字。

穗穗。

青石桌上还放着两套杯盏,两碗热粥。

他们大抵已一同生活许久。

也许是画面太过讽刺,谢钰骤然低笑出声。

所有他以为的两情相许,缱绻情浓——

尽是骗局。

血气在胸腔中澎湃翻涌,谢钰取帕掩口,笑声低哑却犹未停歇。

鲜血浸透了雨过天青色的帕子,落满了小姑娘亲手所绣的竹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