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谢钰立在一间酒肆的露台上,冷眼看向远处的庭院。◎

盛京城里的天气变化得极快, 自立夏过后,便是一日热过一日。

只是没过夏至,再是炎热, 府中也还未奢侈到用冰鉴的地步。只能往每个院子里分了些消暑用的乌梅汤与绿豆糕。

折枝坐在妆奁前,轻轻往唇上抿了些口脂。

紫珠替她打着团扇,半夏则拿起一支白玉镶珐琅簪子替她戴在发上,将刚盘好的百合髻固住, 忍不住轻声道:“姑娘,今日外头热得烫人, 您真要出去?”

“这都过了立夏了,再往后只会一日热过一日。”折枝随手捻起两串细银丝珍珠耳坠戴上,站起身来理了理裙摆:“再者说,原本便是我有求于人,哪有再让先生空等着我的道理。”

且那张琴谱放在外头, 对她对先生, 都终究是个隐患, 还是早些拿回来的好。

半夏与紫珠见她打定了主意, 也是无法,只得一路惴惴地将人送到了月洞门外。

“姑娘可要早些回来。”半夏将幕离与竹骨伞递与她, 连声道:“奴婢新煮了绿豆汤,正拿井水冰着呢。时间一久, 浑汤了可就不好喝了。”

折枝轻应了一声, 接过竹骨伞撑开,挡住自天穹上泼墨般倾泻而下的日色, 盈盈往角门的方向去了。

*

与此同时, 映山水榭的槅扇也被人叩响。

“进。”谢钰搁下朱笔, 自长案后起身。

槅扇自外打开, 一名侍卫立在门上并未入内,只对谢钰抱拳行礼。

而他身后,是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容貌普通,穿一身府中小厮的褐色短打,看着极不起眼。

“谢大人。顺王殿下有请。”那小厮抱拳道。

谢钰神色平静,似并不讶异,只淡声道:“引路吧。”

那人亦不再多言,只抬步往外行去。

两人方行至游廊上,泠崖自暗处现身,却像是自庭院外匆匆赶来,汗水滚滚顺着鬓发落下。他看见那小厮,迟疑一下,抱拳唤了一声:“大人。”

谢钰皱眉,撇开来人,往廊下行了数步,这才沉声道:“何事?”

泠崖将声音压得极低:“表姑娘出府了。”

谢钰抬眼,眸底似笼了一层冷霜。

泠崖垂首,低声道:“她雇了辆马车,看方向是去京城的北巷。已让计都一路跟着了。”

谢钰闻言,并未答话,只大步往月洞门外行去。

褐色短打的小厮疾步跟上,谢钰步履不停,只冷声道:“劳烦回禀顺王殿下,谢钰今日俗务缠身,改日定当登门致歉。”

*

京城北巷中,折枝抬手轻叩了叩跟前的门扉,小声唤了声:“先生。”

稍顷,桐木门自内打开。

萧霁立在门内,视线落在她的幕离上,温声道:“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且随我进来吧。”

折枝点头,轻提起裙裾,跟在萧霁的身后迈过了门槛。

因着夏日中的庭院实在是热烫的坐不住人,萧霁便将她带到了花厅中。

这间旧宅的花厅并不宽敞,便也未置屏风。槅扇敞开着,可见外间的庭院。

折枝这一路戴着幕离又闷又热,一进了花厅,折枝便将其取下,搁在自己的膝上,只轻声道:“先生,那张琴谱的事……可是有消息了?”

萧霁点头,打开了一旁的屉子,将那张叠好的‘玉楼锦’交还与她。

抬目见小姑娘热的面色绯红,便又起身倒了一盏井水冰镇过的牛乳,连同几碟子精致的糕点一同放在她手边的案几上,这才轻声开口:“这段时日里,我查阅了不少典籍,又私下见过几位前朝的乐师,终是弄清了这首曲子的来历。”

他顿了顿,轻叹道:“确是来源于前朝宫廷,只是——”

折枝正捧着那盏牛乳小口饮着,闻言一颤,险些呛住,忙拿帕子掩口低低咳嗽了几声,这才放下杯盏,颤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萧霁长指微抬,似是想替她抚背,但也很快想起,以折枝如今的年纪已有些僭越,便又垂下手,继续道:“只是并非玉楼锦。”

折枝一愣。

萧霁便兀自说了下去:“玉楼锦在前朝颇有名气,曾被废帝命乐师在宴席上反复弹奏。我便寻了几位前朝的乐师,以切磋的名义,弹奏了半曲。他们的反应皆是平淡,似是从未听过这首曲子。”

折枝有些迟疑道:“那先生又如何确定这曲子是出自前朝宫廷?”

“我从其中一位乐师手中购得了玉楼锦的残谱,两相对照,发觉其中行曲颇有相似之处。”萧霁沉默稍顷,抬目看向她:“极可能是同出本源。”

折枝的面色白了一层,握着杯盏的手指隐隐有些发颤:“您的意思是,这首曲子也是前朝妃嫔所谱?”

萧霁并未作答,只眸底笼上一层忧色:“你从何得来的这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