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五陵少年(第2/3页)

一起被碾碎的,还有这五陵之地维持了两百年的和平!

“乱世要来了。”这是第五伦在北阙甲第那一夜,对第五霸陈述自己计划时说的话。

“新室将亡,孙儿要么拾级而上,要么随之一起覆亡,为宗族计,我决定选择前者!”

“大父,我要往前走一步,为我家,竖立这天下,最高的阀阅!”

第五霸感到惊愕,但细细思索,却又觉得不意外,他在甲第“韬光养狗”,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第五霸当然听孙儿的,但是想到对自己颇为礼遇的皇帝王莽,第五霸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他……

而此时此刻,乱世真来时,翻腾在他心中的,还有另一种情绪。

第五霸对一旁的张鱼说道:“当年陈汤校尉带吾等远征西域,斩郅支之首,回程的路上,却被儒官以矫制为名百般刁难,缴获统统收走,犒赏也迟迟发不下来,吾等回到家乡后心灰意冷。”

“我当时年轻,不忿,曾自言:我第五霸若是生于乱世,带三尺剑,跨烈马随明主征战,何止区区屯长?说不定能封侯,万户侯!”

但第五霸这漫长的一生,除却在西域那几年外,都是实实在在的太平岁月,至少关中是如此,和平生活真是沉闷啊,不知不觉,他就老了。

没想到,一只脚踏入棺材的年纪,乱世却迎面而来,猝不及防,将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年轻时期盼的金戈铁马来了,但第五霸,却发现自己高兴不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他在那喃喃自语,张鱼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道:“将军也说过,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呸,暮气!”

岂料第五霸却啐了一口,也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第五伦,反正是收起了这份伤感。

而此时,有一车驶至乡邑,却是赶回第五里通知的朱弟,他身后是第五里的人,来的不止是青壮,连头发花白的老伙计都悉数出动!乃是第一支抵达乡邑的队伍。

这些年来,义仓、义钱、义田,第五伦分利益与族人,保护他们免受苛税訾产,众人都记在心里,听闻鼓声,瞬时响应。

朱弟扛着一副物什入了乡寺:“老宗主,甲取来了!”

这甲式样很老,年纪比朱弟、张鱼加起来还大,是前汉的旧货,但第五霸却点名要它。

这是他年少时作为恶少年,远征西域时穿的札甲,一直藏在家里。

甲片锈了就换,革带断了就缝,去年时上了新漆,至少看上去没那么旧了。

看到它,第五霸仿佛见到了老伙计,露出了笑:“来,替老夫披上。”

张鱼、朱弟替第五霸披挂甲衣,老爷子闭上眼,感受身上的沉重,似乎在回想自己的大半生。

虽然居住在关中泾渭之畔,但第五氏的血系里,却带着大海的咸味,来自遥远的东方。

东海太冷,需要渗大量的酒,浮动在杯底的是他的家谱。

他出生的哇哇大哭,或许带着点田横五百壮士的嘶吼。

他长大时的眼里,尽是五陵的斗鸡走马之游闲。

到后来,迎面而来的是西域风沙,刮得脸疼。

虽然不知过了多少年,但他的耳畔似乎还有郅支城重木楼上的鼓点,汉家大黄弩穿了来自异域的夹门鱼鳞阵,有人高呼:“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可是后来,环首短刀折于农田,五花马老迈不堪骑乘,伏枥而哭,连千片铁也甲慢慢生锈剥落,壮士头发已白。

但现在,那些曾经放下的,离第五霸远去的东西,却一点点披挂了回来。

他的勇气,他的功业,还有他消磨的壮心!

“老宗主,有点紧。”

“紧点没事。”

甲虽沉,却让人安心,第五霸带着两位年轻人,推开乡寺大门,临渠乡还剩下的三千丁壮,悉数在邑外集结。虽然偷偷摸摸训了快一年,但他们此刻仍是乌合之众,人心不一,需要一位领袖振臂一呼。

“吾乃第五霸,第五伦之大父!”

第五霸站到邑墙之上,老家伙此刻腰杆还能挺直,学着孙儿说话,亦能赢得众人欢呼,毕竟孝义伯鱼之名,在本县人尽皆知,本乡人人崇敬。

虽然说,白发不能复黑,人无再少年。

虽说,他也不知道未来等待家族的是什么,第五伦究竟想将家里的阀阅增高到何种程度。

但这一刻。

他第五霸,不是一个垂垂老叟。

还是那个跟着陈汤、甘延寿,腰间挎刀,跃马横行西域的五陵少年郎!

等正午时分,昨日奉命带百多人渡过渭水,回长陵来准备举事的第七彪、第八矫抵达临渠乡邑时,见到的,便是秣马厉兵,随时准备干大事的三千乡党。

皆高举五字旗,额带黄巾。乡党族兵的士气,比第五伦那三万多被阻于灞水畔的新兵们,不知高哪里去,他们还拿下了得到诏令后,来此查探的几个绣衣使者,杀了其所从百余人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