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学习”(第2/3页)

它们残酷、凶狠、果决。

……且耐心十足。

铜炉的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被驱逐的猎物再也招架不住。

“……薄灯!”他喊,“仇、仇薄灯。”

清亮的嗓音微微有些哑,都快被逼出哭腔了。

按在肩角的手终于移开,图勒巫师将仇薄灯揽了起来。

火光照在银灰的眼眸里,图勒巫师一边轻柔地吻仇薄灯,一边低低地念那三个中原的音节。仇薄灯靠在他身上,别过脸不想理睬——他已经整个人都要被那古怪的、莫名的危险感和羞耻感给烧没了。

可对方不放过他。

图勒巫师捉住他的脸,亲他,逼他,要他再念第二遍。

不。

不止第二遍。

铜炉昏红的火跳跃着,摇晃着。纤细的少年被困在雪原苍鹰的怀抱里,被迫一遍一遍教对方自己的名字……一直到夜幕深沉,一直到冬牧队伍即将抵达部族。

…………………………

图勒部族冬牧的返程路线几乎横跨整个查玛盆地。

如果,仔细观察《雪原堪舆图》,他们这种行为就显得更加难以理解了:图勒部族和雪原上的其他部族一样,以游牧为生,随冰河的封冻情况不停迁徙。不论迁徙的路线怎么变动,每年年末,他们一定会返回圣雪山。

那里是整个雪原的极点。

最寒冷,最可怖的地方。

这很奇怪。

其他部族到了一年最寒冷的时节,都是选择向南迁徙,他们却反其道而行。

不过,这就解释了冬牧返程路线为什么如此漫长:圣雪山附近鸟兽稀少,想要储够一整个冬季的食物,就只能从海拔相对较低一些的盆地地带,进行一场大规模的驱逐狩猎。

当红通通的旭日从地平线上升起,照射出嶙峋巍峨的圣山轮廓,所有图勒勇士一起发出喜悦的欢呼。

欢呼声惊醒了还在木屋中睡觉的仇薄灯。

他刚一撑起身,瞬间就小小地倒吸了几口气。

低低地骂了某人几句,仇薄灯扯过黑袍裹紧,凑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凛冽的寒气涌进屋,激得仇薄灯打了个寒战,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天空无比地澄澈,无比地湛蓝。

镰刀般的银色山脊成对成对,互相交错,犹如大地在这里裸露它的肋骨。肋骨山群后,是远远拔地而起的圣雪山,它陡峭、巍峨、高耸,它是披挂白雪的黑色脊柱,承载起世界尽头的天穹。

圣雪山的山脚已经被色彩淹没了。

数不清的深红黄金靛蓝三色十相祥云旗鼓荡满低缓的平原;长得惊人的红底金经二方反转卷草纹长毯铺成迎接的长道;成百上千的神女牧鹿,勇士牵象的布幔披满肋骨群山;印染炫目的彩色披带在风中猎猎展开……

古老的雪山。

原始的部族。

雄奇、渺小、纯白、多彩……所有这些截然相反的事物,以极具冲击力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仇薄灯在《四方志》上读到过这一幕。

当时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许则勒会以近乎神迹的口吻,来描述图勒部族迎接冬牧队伍的场景——直到他自己亲眼目睹。这的确是中原人穷尽一生也想象不出来的景观。它是坚守在世界尽头的部族,以色彩来作自身存活的证据,

酷寒封冻不了他们的热血,狂风催折不了他们的脊骨。

他们在说:

瞧,我活着,而且活得比什么都豪迈。

仇薄灯久久地看着,直到木屋被打开。

图勒巫师带着一口红木匣箱进来了。

他一进来,仇薄灯“啪”一声重重关上窗,条件反射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木屋陷入古怪的寂静。

片刻,仇薄灯听到一道极轻的笑声。

仇薄灯:“……”

刚刚的震撼和感动瞬间就没了,他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仇薄灯恨恨瞪了某人一眼,一声不吭,扯过毯子,就要重新躺下去睡——管他外边图勒部族在干什么呢,反正都跟他没关系。

图勒巫师走过来,拦住他,示意他该换衣服下猛犸了。

仇薄灯其实没有真想继续睡。

只是……昨晚,苍白修长的手指压在咽喉上,捕捉每一丝气流经过咽喉时的震动。这样说话,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仿佛在把自己的生命和名字一块儿交给对方。

可中原语里,“性命”和“姓名”发音本来就近乎一致。

名就是命,命就是名。

一时半会,仇薄灯不是很想看到对方,但外边喧闹异常,好像拖延着不下去又不好。

仇薄灯纠结片刻,还是任由图勒巫师将他捞了起来。

起来后才发现图勒巫师带上木屋的红匣子里放的是衣服。这些天都是图勒巫师帮他穿衣服的,仇薄灯早习惯了。